我来到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公元 1600年，播州杨应龙反，祖上以威公受命随征。功成，赐封为镇南侯。
　　前些天，在诸友陪同下，我第一次登上世界文化遗产海龙屯。
　　在京，筹划阿买妮南非，午夜，王府井故地漫步，念及过往，皆时也，命也，遂敷衍成句。
　　是为记。 
      
                    一

我来到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每一块石头都颤颤惊惊
在细雨中守着残缺的躯体
杜鹃花寂寞地红，寂寞地
在路旁，我们相顾无言
五百年来，仅仅有一声迟来的叹息
太多的英雄死在风里，死在雨里
暮色中，我虚弱如走投无路的亡灵
长长的栏杆，什么都想阻止
除了被还回来的眼泪，除了我的命
响箭离弦，飞龙关摇摇欲坠
王的野心，播州的绝望
是他们一锤一錾垒起海龙屯
是他们一刀一剑砍出族人的名声

                      二

我来到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绣花台上，空无一人
甚至找不到一根绣花针
对面半山腰，猎人撤走最后的暗哨
叮当作响的，我敢肯定那决不是玉佩
如果纯粹是传说还情有可原
问题是，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我们彼此伤痕累累
我相信，那个姓杨的姑娘
曾经丢下成千上万个心愿
直到推窗跳下深渊，也没得到回应
我相信，世间最残忍的，不是爱
也不是恨，而是在无数个黄昏
我们身前身后根本没有一个人

                       三

我来到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天梯空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牛羊在天道轮回之中冲锋陷阵
我无数次抚摸残缺模糊的家谱
有多少荣光，就有多少不幸
在王宫寻找白骨的汉子
五百年来他们长跪不起
蕨芨草什么都看在眼里
包括海潮寺门前的台阶为什么是九级
提起屠刀的和尚绝口不提慈悲
王位自从被发明，没有一刻空着
它虚构了所有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无数个头颅献上之后
地上的血迹，被要求清洗干净

                 四

我来到的时候，谣言已经四起
遗嘱在四月落地生根
多少假设也无法更改
如果号角再一次吹响，群山回应之前
我想，我一定要重新立起墓碑
凡是五司九姓的儿子
我要一一为他们正名
海龙屯的黄昏，五百年前已被抛弃
守身如玉的白沙河，满身血污的老树枯藤
除了四顾茫然的默部之子
羞愧的群山一直没有抬头的机会
乌云之所以低垂，是它们于心不忍
流水之所以不停，是它们知道
恩怨的尽头，是海龙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