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旷（组诗）

山河空旷
 
1
举目四顾，天地苍茫
一望无际的旷野，朔风撕扯
萧杀的草木摇曳，颤栗。山河暴突的筋骨
抵抗风寒。一只鼠鼬探出洞穴
查看险情。饥肠辘辘的兀鹰在天空盘桓
 
时序在隆冬的夹缝里痉挛
踽踽独行空无一人的西北高原。此刻
喧嚣远去，唯有寂静氤氲
 
2
空气清新，只剩草木枯焦的味道
让我大口吞咽。朝阳升起，满山牛羊
啃食枯槁的草料，毡房炊烟袅袅
酥油茶的清香弥漫开来
我的鼻翼一阵抽搐，胃囊咕咕蠕动
 
犹如雄狮般的藏獒撕扯铁链
向我发出驱逐的狂吠。五彩经幡猎猎
走出毡帐的卓玛，用惊羡的目光
不停地打量。举起右手向我招摇
 
3
山脚下大河奔涌。禅定寺传来
早课诵经的声音，法器叮当作响
围绕大雄宝殿经行的红衣喇嘛
像燃烧的火焰，把高原的早晨照亮
 
我一步步走下山冈，怀中缱绻的经卷
吱吱作响。谁能知道我的去处
寒冬腊月，一个造访冷风凛冽的高原
究竟为了什么来着。大野无言
 
4
山河多么空旷。我的心更为空旷
犹如茫茫四野，辽远苍茫
盘桓的兀鹰飞向天际。我感到
一阵寂寥袭来。昨夜在扎西东珠的毡房
火塘旁裹着羊皮大氅入眠
一次次被藏獒深夜不断地狂吠吵醒
 
天空湛蓝，稀薄纯净的氧气
仅供我心肺搏动。这一次独自旅行
足够我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慢慢体味
                          
 
对镜梳头
 
对镜梳头，华发继续增生
我将凌乱苍茫的日子梳理成
有条不紊的诗章。黑白相间的岁月
我更爱黑夜的寂静，与灵魂对话久了
才知道斑驳的生命里奔涌智性的大海
 
青葱的时光，激情昂扬
一头油亮的黑发疯长，遮风挡雨
扎疼一些艳羡的眼睛。而今
还会有人耿耿于怀，瞅着我
斑白的两鬓有些发难
 
驻足生命的秋季，凌霜打湿
怀中的果实。我不再执着梦境的繁华
面对现实，活在当下。用一种退场的果敢
解答了人生一道道，繁杂的难题
                          
 
哑巴表弟
 
孤苦一生的二姑离世三年
丢下不肯丢下的哑巴表弟，浪迹
在梅川古镇的大街小巷，心里
装满人世的沧桑与苦衷，却难以启齿
 
三年大疫没有撂倒孤独的哑巴表弟
依然摇摇晃晃，走东串西
两耳不闻窗外事。看世界多么安静
仿佛万物都在禅定，走向涅槃
 
谁也不愿接纳一个孤苦伶仃的哑巴
我不忍心把他送进饿不死吃不饱的福利院
虽然年近花甲，行动方便。吮吸自由的阳光
与空气，看看疯忙的行人和车流
也是快乐的。看看天上的流云和飞鸟
花开花落，草木荣枯，也是快乐的
 
为了鼓动二姑念佛，我曾许下的诺言
成为一道哑巴表弟的护身符
二姑啊，你在莲池海会一定会看到
你的哑巴儿子前天走进岷州城来
在我楼下租借的房屋内开心地笑着
有时还手舞足蹈，跟着一群大妈
跳起了自由浪漫的广场舞
                          
 
 看望一位友人
 
诺言一旦成形，就是一块心上的阴影
时不时遮蔽光亮，感到不适
准确地说，你曾当过我的领导
是我在乡下被几只疯狗盯着狂吠
处境很尴尬的时候，给我一条出路
拓宽了逼仄的视野，看到了曙光
 
十年一梦间。病魔缠着你
看到你孤独并不沮丧的样子
我也心宽了些许。本来有一个
治愈恶疾的良方
我想告诉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雨不润无根之草
佛法不度无缘之人——
我只能倾耳，聆听你的絮絮叨叨……
 
年近古稀，尽管财富盈余
儿女俱全。满堂的子孙顶不住
一屋的花花草草。我从你身上看到
战胜病魔和孤独的绝技
 
回家的路上，我把冬天的定西
丢在昨天，走向2024年簇新的曙光
                      
 
穿行在医院的走廊
 
人流如潮。各个窗口排满长龙
各个房间拥挤着表情各异的人
从县城到省城往返的转换中，我目睹了
人生病痛的磨难，一言难尽
 
一次次穿行在大小医院的走廊
我的腿脚发困并打颤。此刻的心情
确实难以表述，把要说的话咽在肚里
发酵成浇灌菩提的甘露。隐忍
是对抗疾患的最好良药，我独自吞咽
 
这是天使与死神博弈的疆场
患者像一个个棋子被他们捏来摔去
求生的渴望像黑夜的篝火明明灭灭
我看到诸多灰暗的眼神，倦怠低迷
犹似秋天霜杀的树叶，耷拉着头
 
又有什么办法呢。爆满的床位
躺在楼道的人梦寐以求
                      
 
一场雪落在立春的前夜
 
说好了，天亮就要出发
和春天一起走进乡野，采撷
第一声鸟鸣带来的温暖。腊月里
遇到春天是多么欣慰的事
一个长途电话接得我热血沸腾
 
整个冬天不见一片雪花，人们
焦躁不安，怪这怪那。还怪自打通
木寨岭隧洞以来，放了风水的气
全国到处下雪，唯有岷州干旱肆虐
我曾安慰身边的人，古人说
人忙天不忙，迟早有一场——
 
一场雪落到立春的前夜
用洁白茹素的方式迎迓春天
遥望白茫茫的岷山沃野，仿佛将
我的心洗刷得格外明净。伫立良久
除了圣洁我一无所想
 
春天啊，春天，和你共进这一场盛宴
我的灵魂得到又一次升华
                          
 
所有的隐忍都是培根铸魂的养料
 
几十年跌跌撞撞
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是非们
变换着方式，捶打得我多舛的灵魂
百孔千疮。难以掌控的命运
究竟操持在谁的手中
 
尝遍人生的酸甜苦辣
步入生命的冬季，蓦然回首
那一幕幕涉险涉恶的场景历历在目
除了惊心动魄，剩下沮丧与无奈
一只无形的大手总是拨云见日
我在转危为安的惊恐中，淡定
 
缘聚缘散，当我看清了混沌的世事
一忍再忍。在清心寡欲的历练场
与灵魂对话。我把前世今生的罪愆浸泡
在万德洪名中洗濯融化，吸收
当作培根铸魂的养料，强筋壮骨
 
我看到诗与远方的风景，摇曳生姿
沉默的圣哲，冥冥加持，世出世间法
左右逢源，滋养我的生命诞育菩提
                      
 
待到春暖花开时
 
把多舛的命运交付给春天
甲辰的雨水如期而至，泽润了
纷乱的梦境。我给远方的友人发送
邀约的信息，回馈的都是诗意的人生
一年一度，增长的年轮加厚
心中孕育的美景抽枝发芽
 
我的每一次许诺从未改变
你就耐心地等待，冰雪继续消融
滴翠的鸟鸣一声声叩开时光的门窗
沙尘暴袭击广袤的西域
蒙古国的雪灾肆虐，百万牛羊献身
我在冬旱的岷州望雪兴叹
唏嘘不已。无法遏制人类的灾难
 
待到春暖花开时，兑现远方的约定
我已做好一切出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