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刚：穿越时空的脉动与震颤

　　品读冰虹发表于《人民文学》的组诗《随着清风回归》，我们能够感受到一颗跃动不已的诗心。内心情感的真挚表露、人生哲思的感悟和诗歌意象的捕捉营构，是这组诗歌之所以让人不忍释卷的重要原因。

　　真挚的情感是诗歌的灵魂，也是诗歌赢得读者最内在与最本质的决定性因素。古往今来，诗人无不将真挚情感的传达视为诗歌获得共时性生存的根本条件。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平静回忆起来的情感。诗人沉思这种情感直到一种反应使平静逐渐消失，就有一种与诗人所沉思的情感相似的逐渐发生”。冰虹的组诗《随着清风回归》，正表现了诗人内心炽热的情感和燃烧的激情。诗人通过特定的诗歌意象和独特的诗韵，近乎完美地表现了内心难以抑制的或奔腾激荡或深沉幽邃的诗情。

　　歌咏神圣美好而又荡气回肠的爱情，是诗歌亘古不变夐绝千古的表现主题，冰虹的《随着清风回归》亦不例外。如《浪花演示的光芒》表现了抒情主人公纯净真挚的爱之情怀以及对爱情的痴守与缱绻，“捧出酿在心里的甜酒/和苦酒，捧出，住在我体内的那个我/我知道，这一切，他不会拒绝”，“我，这零零碎碎的词句/便在海水中湮没了声音。唯有意义涌动着，想要抓住/那唯一的船舷”。得遇心灵的知音与精神的伴侣，捧出用思慕与焦灼酿制的“心酒”，自信地递与爱人，希望与之共饮同醉。即使遭拒，对爱情的坚执与深沉会穿越无限的时光。不怕寂寥而漫长的等待，“皴裂的目光，吮吸着多味的海水/一直，就这样吮吸着”。沧海桑田，岁月绵延，老了时间，真情不变。与《浪花演示的光芒》抒发情感的相对节制与内敛有所不同，《当你转过身来》情感的表现则来得相当直露，“当你转过身来/一种庆典便来到我的檐下//你是我的岸。如果/没有你的高度和硬度，我就会泛滥成灾/销声匿迹/或者劈为两半，眼看着/我和我的另一半各奔东西/星光依然在你的眼里/闪烁。我仍是你的虹你的藤/你的飞不走的景观/那座山虽然阻隔了脚步/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彼此的呼唤/明天，你都端坐在我心中/吟诵/神性的诗篇”。诗歌表现了获致爱情、经营爱情和信守爱情的心路历程，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爱人的极端渴慕和无限忠贞。在诗的结尾，抒情主人公向爱人发出了爱的真诚邀约，“哦亲爱的，你看流浪的月亮都还乡了/我们的心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流浪？”

　　组诗不仅表现了女诗人神秘炽热的情感，同时亦准确而形象地传达出了诗人的柔情蜜意，如《贴紧你的内涵》和《那个神秘的黄昏》。“我把自己变作一朵玫瑰/寄放在一个最温暖的/季节，只因为你/是那个季节变成的，你是那个季节的代名词，或隐喻//我用芳香的语言，时疾时缓的/心跳，和你交谈/我要一瓣一瓣地/消融，在你的含义中/音乐一样地上升，直至成为一场大风”（《贴紧你的内涵》）诗歌描绘了现代女性在爱情征途上寻觅与获得、倾诉与释放的心灵过程。在爱的寻寻觅觅与无限期待中，终于邂逅令人内心悸动战栗的灵魂。爱人的出现，使因寻觅而形成的爱的矜持，化作缕缕的柔情与深深的蜜意，乃至形成爱情的风暴。爱情有时是暴风骤雨式的集中覆盖，有时又会如和风细雨式的慢润徐浸，前者惊天动地热烈奔放，后者细密实在绵长隽永。《那个神秘的黄昏》描绘了爱情来临的美好时刻与瞬间被爱神丘比特之箭击中的高峰体验。“那个神秘的黄昏，仿佛/陈年老酒的醇香，氤氤氲氲/半藏半露的夕阳娉娉婷婷/醉了脚步也醉了芳心//手中的花篮里盛满了春/那是美好的情感/不用细看，你也会知道/它有二分飘逸，三分妩媚，四分缱绻”。《随着清风回归》抒写了深潜于心，穿越日月遥远而温暖的怀想与眷恋，“在落霜后的冬夜，我打开了月光/多么明净的光华/等待着花朵的娇唇，等待着大地恣情的腰身/那泓漾情的春水，就在不远的日月/随着清风回归”。永远的怀想与曾经的逝心，会随着清风明月悄然而至，再次萦绕于诗人的眉间与心头。尘封的月光照亮不眠的今夜，往昔的火焰暖热轻触落霜的柔指，久违的温暖再次融化凝霜的大地，再次漾满胸怀。没有伤逝惜美的轻愁闲恨，只有徜徉春水的轻快与惬意。

　　诗歌不仅仅书写或炽热或深沉的情感，诗歌更应该传达出诗人的人生体悟。组诗中的《颜色》既表现了诗人对理想的执着和特立独行的决绝姿态，又传达出一定的人生哲思。“我是带冰的火焰/是雪天中翱翔的火鸟/当群星拢起灼热/我正随灵光穿梭//我是透明的火焰/黑暗和风霜不能覆盖的颜色/残月中夜莺的欢歌/奉献给最寂静之地//在恍惚的雾中/在求知的深处/像阴影下流动的清澈水波/像凤凰花开屏在夜色。”不论周遭如何阴冷与黑暗、不论世人的目光如何似刀如剑，依然傲然独行，用倔强而决绝的行动凸现和确证了自我的存在。诗歌显示了诗人生命本质力量的力度和刚性，要在大地上涂抹上属于我的“颜色”。自我与现实之间的真实关系，往往是荒谬和不可理喻的，不愿被现实的荒谬打倒，更不愿与之妥协，而以另类的姿态与之偕行，对抗现实的荒谬与荒诞。《梯子延伸着》具有主题的复义性，既可以视为爱情诗，又可视为哲理诗。“抬起头来，瞩目高处的高处/就看到了你：幽深、空灵、淡远的存在/你不仅仅是星辰、星座、星汉，星空/你通体发亮，亮得/让每一种感觉都更加真实，我知道/你是一颗包罗万象的果实//我竖起了天梯，而你/却朝着另一个更高的地方/升起。/我的梯子，啊只有我的梯子/默默承受着我的一切：重量和含义”首先，如果将其视为爱情诗的话，它表现了对爱的苦苦追寻以及与所瞩望的爱人又一次擦肩而过的无奈甚至哀恸之情；其次，如果将其视作哲理诗，我们会从中发现人类某种永恒的困境，即在瞬息万变的社会历史进程中，人可能永远都难以跟得上变动不居的时代步伐。因此，与组诗中的其他诗章相比，《颜色》和《梯子延伸着》无疑写得更为深刻与沉郁，具有形而上的玄思性，因此，亦更加耐人寻味。

　　诗人内心真实而炽烈的情感，必须借助具体可感的意象准确表达。柯勒律治在评价华兹华斯诗歌时说：“渥兹渥斯先生给自己提出的目标是，给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力，通过唤起人们对习惯的麻木性的注意，引导他去观察眼前世界的美丽和惊人的事物，以激起一种类似超自然的感觉；世界本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可是由于太熟悉和自私的牵挂的翳蔽，我们视若无睹，听若罔闻，虽有心灵，却对它既不感觉，也不理解。”同样，冰虹的《随着清风回归》组诗意象的构拟更是可圈可点。组诗中出现了“浪花”、“岸”、“虹霓”、“藤”、“残月”、“黄昏”、“夕阳”、“玫瑰”、　“春水”、“梯子”、“火鸟”等等意象。既有传统潜沉意象，又有现代扩张意象；既有静态意象，又有动态意象。无论是潜沉意象还是扩张意象，均使诗人抽象而玄虚的情感有所随附，从而使诗歌整体上具有可触摸的质感，显示了诗人在意象营构方面别具机心。另外，组诗诗意灵动，诗句间的衔接自然恰切。

　　《随着清风回归》组诗由于主题的刻画鲜明突出细腻深刻，意象的营构与情感的传达准确生动，故而具有很高的思想穿透力和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我们期待着女诗人冰虹为我们创作更多佳作，以飨世人。

 

 

　　（冰虹的组诗七首《随着清风回归》原载于《人民文学》）

 

附冰虹的组诗七首：

 

　　1.浪花演示的光芒 　　

 

　　向大海，捧出 
　　浪花，以及由浪花所演示的光芒 
　　捧出酿在心里的甜酒 
　　和苦酒，捧出住在我体内的那个我 
　　我知道，这一切，他不会拒绝 
　　我，这零零碎碎的词句 
　　便在海水中湮没了声音。唯有意义 
　　涌动着，想要抓住 
　　那唯一的船舷 
　　皴裂的目光，吮吸着多味的海水 
　　一直，就这样吮吸着 
　　

 

　　2.梯子延伸着 
　

　　醒来，在诗歌递到手中的大世界里 
　　采摘虹霓，建造高度，让每一个意象 
　　每个诗句都葱葱郁郁 
　　抬起头来，瞩目高处的高处 
　　就看到了你：幽深、空灵、淡远的存在 
　　你不仅仅是星辰，星座，星汉，星空 
　　你通体发亮，亮得 
　　让每一种感觉都更加真实，我知道 
　　你是一颗包罗万象的果实 
　　我竖起了天梯，而你 
　　却朝着另一个更高的地方 
　　升起。我的梯子，啊只有我的梯子 
　　默默地承受着我的一切：重量和含义 
　

　　3.当你转过身来 
　　

　　当你转过身来 
　　一种庆典便来到了我的檐下 
　　你是我的岸。如果 
　　没有你的高度和硬度，我就会泛滥成灾 
　　销声匿迹 
　　或者劈为两半，眼看着 
　　我和我的另一半各奔东西 
　　星光依然在你的眼里 
　　闪烁。我仍是你的虹你的藤 
　　你的飞不走的景观 
　　那座山虽然阻隔了脚步 
　　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彼此的呼唤 
　　每天，你都端坐在我心中 
　　吟诵 
　　神性的诗篇 
　　那是最美好的情感 
　　不用细看，你也会知道 
　　它有二分飘逸，三分妩媚，四分缝绻 
　　近了，近一步，再近一步 
　　热流便统治了全身 
　　引申出惊世骇俗的虹 
　　簇拥着远方，就像 
　　无穷的意味簇拥着有限的诗行 
　　哦亲爱的，你看流浪的月亮都还乡了 
　　我们的心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流浪? 
　　

　　4.贴紧你的内涵 
　　

　　我把自己变作一朵玫瑰 
　　寄放在一个最温暖的 
　　季节，只因为你 
　　是那个季节变成的，你是那个季节的 
　　代名词，或隐喻 
　　我用芳香的语言，时疾时缓的 
　　心跳，和你交谈 
　　我要一瓣一瓣地 
　　消融，在你的含义中 
　　音乐一样地上升，直至 
　　成为一场大风 
　　

　　5.那个神秘的黄昏 
　　

　　那个神秘的黄昏，仿佛 
　　陈年老酒的醇香，氤氤氲氲 
　　半藏半露的夕阳娉娉婷婷 
　　醉了脚步，也醉了芳心 
　　手中的花篮里盛满了春 
　　那是最美好的情感 
　　不用细看，你也会知道 
　　它有二分飘逸，三分妩媚，四分缱绻 
　　近了，近一步，再近一步 
　　热流便统治了全身 
　　引申出惊世骇俗的虹 
　　簇拥着远方，就像 
　　无穷的意味簇拥着有限的诗行 
　　

 　　6.随着清风回归 

　　在落霜后的冬夜，我打开了月光 
　　多么明净的光华 
　　等待着花朵的娇唇，等待着大地恣情的腰身 
　　那泓漾情的春水，就在不远的日月 
　　随着清风回归 
  　

　　7.颜色 
　　

　　我是带冰的火焰 
　　是雪天中翱翔的火鸟 
　　当群星拢起灼热 
　　我正随灵光穿梭 
　　我是透明的火焰 
　　黑暗和风霜不能覆盖的颜色 
　　残月中夜莺的欢歌 
　　奉献给最寂静之地 
　　在恍惚的雾中 
　　在未知的深处 
　　像阴影下流动的清澈水波 
　　像凤凰花开屏在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