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癸卯年母亲节

 
炊烟里的母亲
 
初夏、盛夏
母亲半倚着门框
看一缕缕炊烟升起
倒烟的灶膛喷出半烟半火
盐碱地上的小日子
前行得烟熏火燎
磕磕绊绊
 
记忆中的岁月
母亲总是缭绕在炊烟里
一声声咳嗽带着野蒿子味儿
我们也时常顶着烟火穿行
 
很简单的一顿饭
一连划掉七八根火柴
一锅大饼子、铁锅焖干饭
她擦去泪，多数时候用一块“嘎巴”
掩盖我们的笑脸相迎
 
炊烟里的母亲
总是一个人忙前忙后
即使五月节、八月节、春节
也是最后一个端起饭碗
直至，清明
……
 
 
遗憾
 
戴草帽的母亲
不知道什么是下岗
她的生命里
一辈子都在上岗
 
晴天烙日的
母亲弯下佝偻的腰背
毒花花的日头，从不曾可怜她
麦田里拔草，谷子地里锄稗
大晌午头子，母亲的影子
被自己踩在脚下，一顶草帽
高粱地、苞米地：汗水涟涟
 
母亲的日历里
从没有节假日
即便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也要坐在炕上
守一个针线笸箩，打袼褙
纳底子，缝补这个破碎的家
 
母亲不过生日
母亲没去过天安门
母亲没吃过蛋糕、车厘子
母亲的袜底子补过三层
母亲为了我们上大学
曾偷着“献血”
她是母亲，却从没
享受过母亲节
 
那些没有过的
是那个年代里的遗憾么
其实，更是我们儿女的遗憾
 
 
院子门口的母亲
 
那棵老榆树
母亲与它一样
生了那么多榆树钱
最后，还是在灿烂中“焦梢”了
 
那皴裂的树干
像母亲的一双老手
看不见血色。院子门口
她常坐在那一个石墩、或者木櫈上
一有长途大客车停下
她就站起来，迟缓地
走向“站台”
 
高兴而去，失望返回
她想象中儿子和儿媳妇
一定能够领着小孙子“九九”
——满载而归
 
院子门口还有一棵大杨树
一到盛夏，那些洋洋洒洒的杨絮
浪漫的飘着，母亲总会说它们“晒脸”
其实，她是在想我们小时候围着她
身前身后藏猫猫、丢手帕
 
太阳顶着露水长起来
又撵着羊群、小孩伢子落下去
那一抹早霞，晚霞、火烧云
就是母亲的一张脸
一辈子的牡丹花
（2023年5月14日星期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