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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旗和光的旗之歌

——顾偕的长篇政治抒情情诗《风展红旗》读后

2020-05-15 作者:屠岸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屠岸,原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著名老诗人和翻译家、莎士比亚、济慈、惠特曼等作品译者,此文为顾偕长篇史诗《风展红旗》序(花城出版社2001年版),刊于同年中囯文化报及文艺报。


  如果一个人,一位诗人,不怀着对祖国的至诚、对人民的挚爱,是不可能在几个月内,日以继地不知疲倦地写出8500行长诗向中国共产党80岁诞辰献礼的。顾偕的深情厚爱源于他对人性的崇尚,对光明的信赖。这是他的灵感的不竭源泉。
  中国共产党由一批献身于改变中国命运和人类命运的伟大事业的志士仁人创建,经过崎岖蜿蜒、惊涛骇浪,经过斗争、牺牲、斗争,前进、反复、前进,走过了漫长而又转瞬即逝的80年历程,达到了新的辉煌。80华诞,是中国人民的盛大节日!诗人用他呕心沥血的结晶,献出了这份沉甸甸的贺礼——向党的贺礼,向祖国的贺礼!
  长诗礼赞了党成立前的启蒙者,礼赞了党的创建者和历届卓越的领导者,党的广大党员和英勇战士所创造的历史。这里有编年史式行进的方阵,但没有堆砌和平庸的铺张。诗从特有的视角,通过形象和思辨的交叠、融合,通过具有鲜活生命的语言,瑰丽而沉郁地折射出党史的各个段落和各个侧面。诗人摒弃浮华和藻饰,叩响了历史和实践的回声。
  诗要用形象思维。诗人驾驭语言形象的能量不容忽视。在描述中国工农红军从赣南到陕北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段落里,诗人写道:“由壮士们终日湿漉漉的肩头/......涌升出了/无数童话式的憧憬/一种地狱的力量都压不垮的/....一路向北敲击着黑暗的/粗砺的身躯/....都注满了一曲壮美的悲歌/....均在以自己的生命/雄伟地在为仰望着他们的大地/不知疲倦地签名”。读者可以看见流汗的红军战土们肩上升起“憧憬”,可以听见穿着草鞋的脚“敲击黑暗”的嗵嗵的声音,可以想像战土们怎样用“生命”的笔墨在“大地”上“签名”。“憧憬”是彩色的气体般的“童话”,“黑暗”是可以触摸的固体的棺椁,“大地”是寄希望于红军的无数劳动者的眼睛,又是祖国的广袤无垠的白纸。而童话将成为现实,签名则是书写不朽的历史,也是对历史的效忠和宣誓。深刻性寓于意象的流动中,以上几行是典型的例证。
  诗要用形象思维。无论剖析,还是歌赞,诗不能脱离自己的语境和叙述规律。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进人了新时期。对改革开放的赞颂,是广大人民发自内心的欢呼。诗人采撷了群众的心声,酿制出芳醇的言辞:“红色的城市和村庄/以永不退缩的生命力/坦然敞开着/那标志着社会主义的激情/信仰像迷恋高空的鸽群/依然在雪白的云朵下飞翔”。这里“社会主义”不是理论术语,而是激荡的物质;这里“信仰”不是抽象思维,而是飞翔的生命。“哦,华灯闪耀着完整的祝福/大道明亮地衬映着夜空/哦,亿万心灵/在以清醒的热爱/凝视着他们所有的/革新之光/磅礴的国歌音符/飘满了/一个民族强盛的纪元”。这里是巨幅油画,也是巨型雕塑。华灯、大道、群星灿烂的夜空、光....这一切成为新时期祖国山河的象征性聚合。“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宏大的音波如飞天的花瓣撒满在开创新纪元的伟大民族的巨人般强壮体魄周围。诗的意象叠加,把读者的精神引人了宏阔和高昂的境界。
  诗人巨大的热情背后深藏着凛然的清醒:“谁都不应回避以往的/镣铐和锁链,谁都应当品尝一下/那并非完全不复存在的/人类的曲折和苦楚”;“我们的行星很可能/又会乍暖寒....”人们啊,千万不要放松警惕!但是诗人的笔底又流出如歌的行板:“美是我们坚持到今天的信心/无穷无尽的美呵/宛若一个不会结束的节目”,“盲目迟早会终结”,“蜜汁将替代沉默”.....思绪的行进有如唐代诗人的名句:“江流曲似九回肠”,但百转千回,总归是要迎来光芒万丈的朝阳!
  读这部长篇政治抒情诗,仿佛潜心聆听一部交响曲。从“献辞”、“开篇·辉煌颂"到四个“部”。(第一部“种子跃进土壤”、第二部“十月启示录”、第三部“东方太阳”、第四部“另一种前进”)和“结幕·未来的故事”,我们听到了序曲、四个乐章、终曲。这里,语言是音乐的弹奏、拉奏、吹奏和敲击。弦乐和管乐争鸣,独奏和协奏竞渡。Allegro,Andante和Largo交替出现。线条和色块组成连绵不断的乐句。一串串音符如行云流水,显示着思绪的滚动,意象的纠结和峙立、进涌和流泻。乐曲的调式兼有高昂和沉郁的品质。它并非无调性音乐。每个章节都有文字标题,整部交响曲却是“无标题音乐”,因为它深蕴的内涵已远远超过汉字字面的容量。
  诗中出现的第二人称“你”和第一人称“我”,不是固定的音符,而是不断变换的旋律。“你”可以是读者,“我”也可以是诗人自己。但有时候,或者同时,“你”可以是时代、祖国、党的形象;“我”也可以是历史、公民、人类。甚至,这个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也可以是某种概念的具象,或形象的抽象。两个人称有时甚至可以互置或融会。它们或它贯穿全诗,成为形成调式的主音。
  乐曲有时如大河奔腾,有时若小溪潺湲。每一“部”题下的引语,每一“部”内段落的划分和段落的标题,每个大段落内小段落的分列式(以空行隔开),逗号的特殊使用和行末标点符号的删除,都构成或推动了节奏的缓急、起伏和前进。流畅会转人涩滞,“水泉冷湿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霎时冷凝又会转向热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休止符也可能通向压抑在地火下层的忿懑的爆发。进行曲奏到1966——1976阶段时,抵达了挖掘深度的零点和剖析力度的沸点。“全面的大扫荡/盲从的快意/无情的狂欢/非理性的风暴席卷民主的大厦”。惊心动魄!“刽子手在凋零的花园/畅饮着/思想者的血液/黑暗以其充沛的精力/在为黑暗加冕”。震魂摄魄!然而,“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哲人的名言,揭示了规律。愈是沉痛,愈能幡然醒悟;愈是犀利,愈能弃旧图新。终于,cadenza从刀丛剑林中,由万紫千红簇拥着庄严地涌现。
  聆听的时候也会感到某些缺憾。但常常是:暗淡顿时被闪光照亮,出现一片明媚和晴朗。整部乐曲所织造的,是深沉、绚烂和宏伟。
  当乐曲接近尾声的时候,当“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对旗帜的信赖/对土地艰辛的热爱/在世界漫长的误解中/终于凭借举世赞叹的成就/证明了/一条道路的先进”的时候,诗人用如下的乐句勾勒了我们的时代:
  
  美丽一旦变为道路
  时光在我们的创造中
  则将显得
  更加年轻
  
  是的。登上8500级台阶之后,读者会真切地感到:80岁年龄是璀璨青春的标志,围绕在这个标志周围行进的“时光”,是年轻的神。
  
  2001年4月北京和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