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天使挽歌（组诗之九）

 
失明的小兄弟
        ——加沙天使镜头64
 
易卜拉欣和法塔赫
这对天生失明的小兄弟
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
能够看到对方
能够看到对方的脸
 
想像一下吧
如果非常喜欢一个人
却从未见过对方
是多么遗憾的事
 
这对最好的小兄弟
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他们在痛苦中一起微笑
在贫困线下一起挣扎
 
两人的小手牵在一起时
快乐就相互传递
他们上不了学
都看不到对方的手
却还做了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呢
 
朝阳和夕阳，每天
依旧拉长他们的身影
愿炸弹的翅膀
永远不要追上他们
 
面对战机的狂轰滥炸
多少妈妈们
都对孩子们说
孩子別怕，这是焰花
 
这对小兄弟
连这焰花也不曾见过
他们还以为头上的飞机
是会唱高音的鸟儿歌唱家呢
 
2023.11.15
 
 
小孤儿的追问
        ——加沙天使镜头65
 
小女孩一直问
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她
爸爸妈妈在废墟底下
 
即使她上了幼儿园
我也不能告诉她
不然她就不跟同学玩了
更不做麦当劳的梦了
 
即使她上了小学
我也不能告诉她
不然她就不参加课外活动了
更不做肯德基的梦了
 
即使她上了中学
我也不能告诉她
不然她就不参加奥林匹克赛了
更不做巧克力的梦了
 
待到她上了大学的时候
也就不用我告诉她
她将什么也不用知道
她只想做成妈妈的样子
 
2023.11.15
 
 
杀死我们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加沙天使镜头66
 
每一个加沙男孩
都会这样说
我们走在马路上
随时被他们杀死
这便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为了家园
我们屈壮成长
为了荣耀，我们把姓氏
写满加沙每一寸土地
 
要把我们乖乖的赶出
我们自己的家园
门都没有
 
我们的爸爸
都在地道里奔忙
正在打烂他们的鼻子
 
加沙是我们的土地
再贫脊也是我们的家园
我们小哥们的愤怒
同样繁荣我们的荣耀
 
我们的爸爸妈妈
都是当年的孩子长大了
等我们长大了
也就成了爸爸妈妈
也就成了当年的孩子
 
我们两百多万加沙人
都是当年的孩子
过去是，现在是
将来是，永远都是
 
我们不要炸弹
但它飞到我们的家园
我们就拥抱它
我们是鲜花绽放在枝头
我们的头颅鲜艳在脖子上
 
2023.11.15于北京
 
 
孩子的身体在雨中发芽
        ——加沙天使镜头67
 
以色列切断了供水
快要酿成灾难了
加沙孩子们梦中的雨
不经意间说下就下来了
 
她们就站在屋檐下
把手窝成天堂的样子
这样，她们的心里
就溢满了甘甜
 
她们就把小脑袋伸到雨滴下
让漂亮的发丝
接受久违了的
精灵的洗礼
 
她们就干脆跑进雨里
任随雨水吻遍全身
一朵朵干渴已久的花儿
把加沙重新舒展再度绽放
 
此时的雨伞是多余的
雨衣也失去了往昔的意义
干枯的童年，封锁的少年
在雨水中纷纷发芽
竟相拔节
 
天真的打闹
忘情的嬉戏
让她们把爆炸声音
抛到脑后
 
每个加沙孩子
都这样认为
是神知道我们缺水了
就给我们发水
神发的水
以色列无法切断
 
2023.11.16
 
 
酸奶的样子
        ——加沙天使镜头68
 
不知道酸奶的样子
应该不是地球人
在最大的露天集中营
在加沙儿童坟场
 
就有不少这样
被开除球籍的孩子
他们的河流
都被炮火改道
 
他们的淡水
都要由别国发放
他们的每一滴水
都从别人的脸色里滴下来
 
内塔尼亚胡说了
我们限制他们的饮食
不是想饿死他们
是不要让孩子们长得太胖了
 
都这样子了
在这全世界最大的露天监狱
有几个孩子
见过酸奶的样子
 
酸奶不是天堂的样子
就怪了
孩子们更悲惨的是
连希望的样子都没见过
 
          2023.11.16
 
 
小沙姆
        ——加沙天使镜头69
 
小沙姆，天使宝宝
你现在好好吧
十几天了
一直不敢把你写进诗里
在你的大眼里
炮弹是棉花糖
不对，比棉花糖还无力
 
小沙姆，天使宝宝
虽然你的爸爸妈妈
现在不能回来找你
全世界的叔叔阿姨
都想来亲亲你
 
我也想抱抱你呢
虽然一想到你就流泪
我还是没有
把你写进诗里的勇气
面对你的镇定和静默
我的诗行不足为提
 
小沙姆，天使宝宝
我不能把你的伤痕
移到纸上
更不能把你身上鲜红的血迹
写进稿纸的苍白无力
 
小沙姆，你的伤
炮弹无权给你
妈妈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你的血，废墟无权覆盖你
爸爸知道了会去拼命的
 
小沙姆，天使宝宝
有人想高价收购你的金发
这真是门都没有
因为你的身边
有那么多叔叔阿姨保护着你
现在你的大眼睛
不用忽闪着恐惧了
尽管忽闪你的梦想去吧
 
小沙姆，天使宝宝
你现在不再吐奶了吧
现在不用再吃撑了
你的妈妈就是保护你的神灵
她预感自己要出远门
就用自己的奶水
最后一次喂撑了你
 
小沙姆，天使宝宝
你的尿不湿
再也不用那么鼓胀了吧
全世界的尿不湿都在寄给你呢
还有洋娃娃
和你今后喜欢的一切
 
小沙姆，天使宝宝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的爸爸妈妈哪去了
等你快快长大吧
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你就放声哭出来
 
          2023.11.16于北京
 
 
让我亲亲我心爱的爸爸
        ——加沙小天使镜头70
 
一个失去爸爸的小男孩
由两个大人拎着他的胳膊
像起重机吊着重物
 
是的呢，小男孩失重了
他还失足了
把自己的爸爸搞丢了
 
爸爸被炸弹杀害了
洁白的纱布
压缩了爸爸的身高
霞盖了爸爸的笑脸
 
爸爸，爸爸，爸爸
小男孩在无力地哭喊
两只手推擵在爸爸身上
他想把睡着了哟爸爸
叫醒推醒
 
当手推车启动的时候
他的无助，上升到了终点
他绝望地乞求
让我亲亲
我心爱的爸爸
 
他干脆扑上手推车
大胆又利索地掀开白纱布
他不承认白纱布
把自己与爸爸阴阳两隔
 
小嘴亲在胡子上
小脸盘贴在大脸盘上
小男孩不停地小鸡啄米
又连连把小脸盘贴上去
 
2023.11.16
 
 
一个婴儿还活着
        ——加沙天使镜头71
 
在加沙废墟上
救援人员抱着一个女婴
从废墟深处爬出来
一直往外凯旋
 
他像英雄
女婴像战胜品
他边展示边高喊
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活着
 
让凯旋的英雄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列队两边欢迎的人
没有一个认识孩子
 
也就是说
不仅女婴的爸妈还在下面
这整栋楼的居民
都在废墟下
都在灾难的更深处
 
他抱着女婴
走回废墟深处
拍哭了女婴
他要用熟悉的歌声
唤醒深渊里的亲人
 
2023.11.16
 
 
小母亲在轰炸中诞生
        ——加沙天使镜头72
 
硝烟还没散尽
孕妇自己爬出了废墟
 
没有手术室
手术室被炸塌了
 
没有电
医院汽油用尽了
 
没有麻药
最后一支十天前就没了
 
只有纯天然的剖腹产
才能迎接受惊的早产儿
 
在更猛烈的爆炸声中
妈妈的嘴唇咬出了血
 
一个未来的小母亲
被提前交给了加沙
 
这来势汹汹的炮弹
这长着獠牙的助产士
 
这小母亲一出世
就认识了摧命鬼的芳名
 
2023.11.10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