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诗稿：二十四行诗选

失眠的花园

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从它的黑暗
到世界尽头，你
始终都呆呆站在那里。我并没有
跟你站在一起，就像是
你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来过

在这里，我从未成为一只鸟
甚至是没有看见过属于自己的天空
天空之下
有一座空城，空空的
曾经你在这里呆过。有一天
你朝我发过誓。但你
从未使用过我熟悉和陌生的语言

也没有在我绝望过的面前炫耀自己
就像是你从未绝望或正式使用过绝望
你说，你一生都是幸运的
而我却在另一种命运中反复挣扎
那时你才开始绝望地看着我
在漆黑的深夜
与你擦肩而过。踽踽独行

沿途我看不到风景。沿途风景
也从来都是用陌生人的眼睛朝我望着
我从陌生的眼睛里频频回头
才认出了你
越过祖先在我的前世和我今晚相遇

     2022.8.11  凌晨岛上


我看见天空中一只孤鸟，叫鹰

我没有看错。我
也没有说错过什么
只朝你深深望了一眼
看到过你头顶上的白云
和没有白云的半截天空

那时天空是蓝色的
蓝得像你眼底绝望的湖水
只是没有湖水上面泛过的浪花
你始终站在那里
望着浪花之上，有一群鸥鸟
那些鸥鸟从未在头顶天空出现过
我只看到没有鸟的天空中的一根断翅

你说你的绝望是一座花园
全部让你种上飞往天空的浪花
整个花园都在海面夜间悬浮于岛
夜间我
看不到月光，也看不到
星星
从你指尖上划过。只留下

一截鹰翅的羽毛。我知道
你是属于天空之城那只孤鹰
日夜守护属于你的城邦
只是我站在万里之遥
而归于天空

    2022.8.11   岛上


画像

今晚我是我自己的客人
在你指定的尊贵位置上坐下来
只是背景墙上，空无一物
这是火焰熄灭后我的生命
寂寂剩下的虚空

我的眉毛这时照样低垂，像是悬崖上
一只铃羊
悬崖之下是昨天的波涛
波涛之下是万种水生动物
争夺空间的世界，而船只
是在波涛峰巅之上，千舟竞发
全部驶入我虚设的眼睛

你尽可能把它当成避风港湾
再把高耸的鼻梁渲染成一面孤帆远影
从桅杆上缓缓落下来
凭借胡须依附于重生的码头
从老船长一样宽大的嘴里
有人坐进靠水的船舱。而水手
借用我的两只阔肩向岸边抛锚

最后你再精细一些，认真画一画我
额边鬓角上虚无生长的白发
尽量把它当成故乡西廊十里芒花
月下再画出皱纹深掩中的五尺楼台
最后请出尊贵的客人在河埠头从容登岸

     2022.8.11  岛上


新闻会客厅

好，现在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停下
请把背景灯光调整到最合适的柔和度
明暗对比万勿太过强烈
尽可能要把政客们立体感的脸
映照得恰到好处凸现出来

接下来，我们以期待者的目光和掌声
请出来今天特别访问的官员
访谈内容全部予以现场直播
容许我以一位资深主持人的身份
设计出令人窒息的悬念和问题
切入大家所关注的正题进行采访
最终目的是这些社会问题所在的焦点

全部都在聚光灯下曝光后
一一都获得人们最满足的关切和回应
但这些事情并不是就完全可以这样
最终获取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案
你的心情我们当然都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你们想要得到政治的承诺
这是万万都做不到的。这是题外话

此刻请大家保持足够的理性。一定保持住
属于这公共新闻场所的绝对安静。要警惕事情发生
任何事情突发都不可能发生两次
纵使是这样
请大家继续关注本栏目。今天访谈
到此结束

    2022.8.11  岛上


我们都在同一个星球

是的，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
我们都是同一个星球上
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同胞
或许都是有各自不同的肤色和血肉
如同我们各不相同的民族及信仰

但有一点，你我
绝对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的
命运都是栓在同一条船上。年复一年
我们都是跟自己的祖先一样
我感到，他们残剩在这个星球
那些骨头和你我身上延续的体温
从未因为气候变化而改变

或许他们，当时都因为种族不同
连年发生征战。争夺天下
但那些地盘并没有真正属于他们
生命的过程都是大同小异
但过程提供给我们，或是他们
都只有一次
即便因为战争和地球灾难，生命的肉体

被残酷彻底消灭，快乐和悲伤留下来的
都是这些地下残剩的骨头。唯一还留存于世的
都属于人类共同的智慧和精神世界的家园
在一条条河流，一块块土地
生生不息

     2022.8.11   黄昏岛上


狐

你的忧伤是我
虚拟定位在昨天诗中的荒原
千年之狐
对它防不胜防。而千年的雪
是在昨晚失眠飞行幻影中穿越了我

一棵树
就这样在我的体内扎根。你看见了月光
从这些枝叶间穿越我的眼睛
让我感觉到自己
看到了一匹马的幽灵
黑暗根部的世界
是看不到马的。你却听见它夜间的嘶鸣

我知道你一直是用忧伤在喂养这棵树
想让千里迢迢的爱情征途
在飞奔的马蹄上
变成月亮和太阳的距离。这些黑夜和白天
我们相依走过的这些夜晚
山山水水
只剩下回忆

或是一匹马的疆域。而我的辽阔
荒原就在这里
但它并不完全属于你。你是千里戈壁
雪中千年之狐穿越我而
从虚拟的世界逃亡

    2022.8.11   夜于岛上


对话

那就是我。对吧
你仿佛从我面前经过，走进门槛
我相信你一定就会看到
那黑暗中走过来幻觉里面的人
正在穿越暴雨和梨花

许多影子都在我的窗外。全部都是你
亲眼所看到的
一场暴风雨来临过。停止了呼吸的地上
落满了昨晚梨花带雨的尸体
我的心脏也在发生死亡
连同我骨头深处的伤都被阵阵雷声唤醒
击中后再让雪一样梨花覆盖下来

这样绝望的场景中，你却看不到
我，就
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那些黑影就是
还有你所看到的墙
刚刚在雨中坍塌。我亢奋的身体
也在经历一场雷击和战争
我苦于无法战胜自己

就开始朝你宣告。最后全身都是伤
好像是你
远远朝我走来时，天空正在对世界宣告
乌鸦在这里
门槛外落下悲声鸣叫的最初光芒

    2022.8.11  深夜岛上


活着

你说，你
已经看到了我孤独的灵魂
但目前为止，你并没有真实地看到我
跨越冥河
我是从废墟上站起来刚刚出生的孩子

梵高先生的向日葵。但我
并没有看到
面向我从黑暗中初升起的太阳
我们站在不一样的人面前
如同活在同一个星球
最终都走向两个终极世界。其实
你和我都是陌生的

好好再看一眼我黑夜中的脸。我的眼睛
只想对着太阳高声喊话
你知道我在黑暗中的面部表情
会是多么令人恐怖
而我的忧伤已变成生前的墓碑
瞬间，是宣告乌鸦鸣叫的最初光芒
开始撒向我，并且突然成为你眼前的太阳

是的，一切都异于从前
只是我仍然还在这个世界活着
心脏也照样在体内跳动
面朝阳光我
必须让自己的灵魂在孤独中站起来

    2022.8.12   凌晨岛上


白孔雀

我想该是
用月光穿越苹果树的语言
在低处荒原
不断仰望星空的回忆里
一种隐匿的忧伤注满快乐世界

你独处于千年苍穹之下
舞蹈
由远而近，由近及远
被遗忘的歌声在这里穿越
我在黑夜行走的骨骼
从眼泪边缘
一点点将爱情传说扩散

我无法修复的身体。深处骨髓
再一次让月光进入你的视野
淹没我
已到呼吸的指尖。每一根
手指都随你翅上的羽毛
朝着天空与大地逝去
而我从未成为一只鸟

月光还是朝着
你绽开在雪地里的翅膀
绝不允许羽毛会飞
但我将转过头去
今夜寂寂向你，我的王

    2022.8.12  黎明岛上


较量

你没有听错，是这样的
默温先生
我想大胆对着你的十月之爱说出来
我在十月里比在春天的
所有日子都要年轻

这是寒冷和酷暑的较量
请容许我以赤裸千年的身子
月下挑战
披上铠甲的自己，在羽毛的幻觉中
朝着黑夜在阳光中聚集
我早就看不到你亲吻一口古老水井
而亲吻早上空气迟到的光芒

我的影子就在这光芒之中
却扮演一个光明使者的角色
试图将黑暗世界的孤独灵魂拯救
你却只想
看一万朵火焰
燃烧于自己的颤抖之中。最终敲开我
隐藏入体内千年不化的冰雪

终于你的眼睛迷住了我
这些空缺的城垛，开始坍塌
辛波斯卡的独白就在这里
她面对植物静默中所说的一切
只是你们都没有倾听

    2022.8.12  清晨岛上


缪斯，请你一定要看看我眼角的悲伤

缪斯，请你一定要相信这都是真的
绝美的诗篇是他自己
眷写在了纸上，不是我
醉迷爱情的眼睛是她自己睁开在这里
不是我

我知道你
并不属于我们的国度，在这里
你看到每一页风云壮阔都是史诗
你摸着每一座大理石雕像都是伟大人物
你听见每一首流行歌都带着时代号角
你闻住每一缕春天花香都来自遥远的他乡
但在这个夜晚，你伸手触摸到眼带泪水的人

却是我，是我如此卑微站在你面前
我知道你会突然睁不开眼睛
只因这古老诗歌国度留下来的最后一位诗人
我一直都站在这城楼伟人的画像前面
太阳底下仔细观看金钱走向一个
未穿雪白胸衣的赤裸女人，她
在阳光下拿出一枚纯金硬币，背面
是她自己的永恒塑像

是的，我一直都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就像怀疑你是否她本来的化身
你朝我递来烫金纸包裹的白色奶酪
却并没有真正想要俯下身来看我一眼
对，就只朝我眼角的悲伤看一眼

    2022.8.12  黄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