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我为太仓写首诗”作品展｜233：《写给你，我的小城太仓》（外一首）

写给你，我的小城太仓
——为了写而写的一首诗，但是送给你，我的家
 
写你，我的笔墨
一半递给描写，另一半
像掰开清晨的蒸糕
送进口中咀嚼
红糖的，白酥油，蜂蜜桂花
味道是甜的，油腥腥
泛着诱人的光
 
写家乡是困难的
家乡像一坛酒
住在酒里，品尝它就会酩酊底醉
像舀起一勺月亮的清辉
照见一个小的我，童年我
在武陵街角的燠灶面馆，嘬面汤
一个放学我，正出神的我
爬过东面那座高脊的桥
从滨河公园赭色的健身步道
拐弯回到盐铁塘
 
太仓，我写你的一首诗
没有办法不抒情
你的太多个弯、太多条道，对我无名
我却走过数次、无数次——
从两岁会走路的年纪开始
反复地，在你尘土的、水泥的地面上
旅行。有时一个人，有时倒退着走
有时牵着爸爸妈妈的手
有时，就闯进梦里你小城的一角
花鸟市场、实验小学、舅舅家
那排会伸缩的房子、跳水池般的西城河
太多了……未命名的事物构成了你
浓缩进你的一个名字：太仓
 
你是我离开梅园北弄八幢的第一程
铁门几次翻新，脚印几次翻新
而我走得已经太远、太多
远行回来时发现
我生活在此地，却对你
一无所知——所以我写作
重新阅读你，思考你，把你
从我身体里剥开，把玩着端详着欣赏着
像是在记忆的幽暗地，挂亮一枚汉语的小灯
像是在人生稿纸的背页写今生唯一之诗
太仓，我摩挲你这小城的词
简洁的笔画里仿佛有筋骨
把我有力地托起，写你
就是写我不被人知的此生
写我父母终年辗转于此地的踪迹
写祖辈被遗忘的乡土方言与记忆
写那些与我被同一种夜色亲临的人们
生活在太仓这座小城里，
命名我们共同的经历……
 
像是一场难得的、漫长的散步
从家出发的小旅行，穿过烧烤的迷烟
姐姐们招呼的霓虹小店，
走回到这条生命之河旁边
向东南流——
到浏河，通往长江，海，洋……
而我只是在你，家乡的小塘边
波浪静静的，就遇见了一整个世界 
 
 
长江的夏天
 
太仓的七月，长江的水温回暖
乱石的浅滩上种满了彩色的裸体的人
把冬天我们洗得发蓝的影子
丢进江水云色的波纹
绿色的芦苇荡，水蚊子嗡嗡
防洪堤的洞窟里钻出许多顽皮的身体
脚丫追逐着，倏尔又如泥鳅般钻入
年长的人坐在水泥筑的石墩上
受着傍晚温热的风吹拂
宁静如永恒的雕塑。
有人点上一支烟，路边
刨冰，烤肠，混着塑料水桶的沙
价格都涨到了15元
 
花岩石的堤坝上有一块无名碎水晶
在流动的潮水里，
我感到秘密的经幡正被拨转
——这命运冥变的时刻
时间围绕着石头絮语
环形的亮光在透明中折射
 
父亲提议，我们沿堤岸走进江水
退潮的灰褐的水流猛烈地拍扑足踝
蜻蜓纷乱地盘飞，空洞的镜头
彩色的世界正急骤地退却
有人正重复我们的命运
如阿克琉斯偏爱的古老的咒语
提着我们的脚踵浸入历史的波涛与浊流
在长江，我因此种下一桩美丽的心事
用年青的一生书写河流的故事
塞壬在远处继续她的歌声
而江水漫漓，用它的语言将我缓缓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