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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荐读|陈亚平荐读赵野长诗:赵野《碧岩录》的诗学本源

——赵野长诗《碧岩录》的诗学评析之一

2022-05-27 作者:陈亚平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赵野的“第三代”,那种变异个我化诗学的形成脉络、品质和渊源,比我们通常想的要少见。是那种创造的业力中不断被期望所需要的少见。寻找他的诗学本源,会发现,他诗风底蕴显露的某些流变,是会通诗歌传统和现代可能性的一种中介点。
作者简介

陈亚平,内空间意识哲学创始人,现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新文艺评论工作委员会委员。美学-哲学-诗学学术文论,发表于大学专业性学术辑刊《符号学论坛》、《认知诗学》、《中外诗歌研究》。诗作入选《世界现当代经典诗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中国散文诗大系》《中国最佳诗歌》《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歌双年选》《中国新诗排行旁》《中国诗歌排行旁》《中国当代诗歌年鉴》《先锋:百年工人诗歌》《中国:星星四十年诗选》等诗歌选集50余部。1991年获《第二届散文诗全国大奖赛》三等奖、1989年获《中国第二届星星新诗大奖赛佳作奖》、1995年获《中国-星星新诗精品、绘画精品大奖赛佳作奖》。

  读解赵野“第三代人”诗歌本身创造的深思,相当于我们要换一种很难找准的角度,把独特的隐蔽的诗意带到一种期待的感觉内部。一旦我们仔细掂量赵野本人的“第三代人”诗歌”,就会发觉,作为一种以诗体、诗题、诗法本身诠表的玄理,赵野的“第三代”,那种变异个我化诗学的形成脉络、品质和渊源,比我们通常想的要少见。是那种创造的业力中不断被期望所需要的少见。寻找他的诗学本源,会发现,他诗风底蕴显露的某些流变,是会通诗歌传统和现代可能性的一种中介点。比如把诗的古风、近体、应制、口占、自由分行、自由格律、自由句法、自由意境、自由意向,合成一个浑然的古今体系缩影的居中点。但这个不是线性的居中,这当中,穿插着他对“白体”、“晚唐体”、“西昆体”余风,做出现代灵变的现代性“第三代体”的一些序列。这种“第三代”文体,体系不同但又互有彼此的关节,是既有少量的雕句琢字的酷炼,又有一种铿锵和谐与不说破的辗转。用心地看各种诗史,诗是包含人类思想最复杂环节与结构的艺术。所以,对诗道本有的致思方法来说,我们既没有力量贬视传统,也没有力量贬视现代。这里,我们借赵野《碧岩录》诗歌角度中提到的问题,来读解他诗学诠表的方向。
  
  我觉得,诗的题材范围,是诗的内容原动力,全部叙述情节的进展都以此为依据。赵野《碧岩录》的题材成形,是受圆悟克勤大师《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方向性启导,然后自创地纵横化解、俯仰转化、展衍成一个诗学意义上的变革之作——《碧岩录》。因为赵野命天性擅喜写短散体,诗叙和诗论有很浓的魏宋气和现代意境的混成感,爱炼惊人词句而又借机生发,横空出奇地玩无为而为的手法。客观上,《碧岩录》和《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垂示”“本则”“颂古”“着语”“评唱”五个部分语录(公案的文字禅),有一种相对平行的理境融通处。只不过,赵野长诗《碧岩录》是用诗境融贯的现代性品格,来会通性地开掘《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禅机偈颂中那种现代诗学的潜在性。比如,他从《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诗语录体中,琢巧和化育了其中禅境化成诗境的野谈、俗语、偈颂文体那些潜在的暗诗性,顺着其中一些禅意的博通,自创了《太初》、《无限》、《道不》《诗意》、《我在》、《至道》、《时间》、《认识》、《一切》、《大词》、《我写》、《所有》……等100个部分的文、史、哲、禅、诗——五位一形的谛句体,目的是为了,成功地做到对诗学第一义的旁悟。
  赵野长诗《碧岩录》运化出的谛句体,从诗的本质上,是留着早期史诗箴铭诗的血脉。我的体验是,题材内容与外在表现形式构思选择的多样性,与主体的改造性做出延伸的不可测量性,是无止境变换的。从赵野《庚子杂诗》到《碧岩录》长诗,都体现了他苦琢题材又引申大题材的大器化诗道;他的诗学,虽然有玄理风到唐宋禅理风的游谈和掠影,但本质上,是脱离了原始参照的笼罩,形成了自创的进路。因此说,赵野的《碧岩录》箴铭型史诗,从理境上,展衍出一种禅化澈通一种诗化的才性。可见,业力命运中,凡是题材大于诗人日常原生活的,就等于是诗人个我化的思想原生活,一直以不在场的方式即席地在场着。赵野《碧岩录》这种情况,纯属题材选人,不是人选题材。这时候,题材已经化着了一种对象的可以对话化的某物。真心说,《碧岩录》和《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在诗的谛义指向上,可以互显补益——也就是,化禅的诗化《碧岩录》和通诗的禅化《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补益。
  
一、诗意,不说破与说破之间
  
  赵野心思中的诗意,好像不是从他自己身上来的,而是为诗道本身的诠表,做了一个缩影一样的替身,甚至就连他那些很难模仿的被额外派出来的诗性的附件,都像是神剧化的。
  就像《碧岩录》《五十一,诗意》写的那样:
  
  诗意在路上,如何抵达
  我心勃发如雨后苍山
  
  末世滔滔,他孤注一掷
  多少卮言可以重来
  
  诗中有意把荷尔德林“诗意栖居性”,说成诗意的路途性,实际是和荷尔德林的观念,形成了一种东方式的独立诠解,这是属于赵野内心时代的感遇所思。“诗意在路上”,诗不说破,但深藏了很多见创见智的诠机和十分苦涩的意会。比如,诗意的缺席和贫乏,诗意的虚空和异化,诗意的寂寥和退避……。这完全是赵野不沿用他人的现成哲见,而巧得一种自悟。因此,诗句比兴中构思的附与起之间,又婉转又深邃。同时“诗意在路上”这句,能感觉,诗意从深邃到逶迤不直,再从诗意由逶迤不直到“如何抵达”的畅达旷放,风格的怪异,很切近回影松风那种心随造化、境与意会的禅感。但品读“如何抵达”一句后,又自破禅感,而一气畅达地转换到“我心勃发如雨后苍山”的意脉深处。“末世滔滔”接引“他孤注一掷”,就像诗的灵魂呼唤亡诗的灵魂:把写诗的本质,思考成一种能够还原万物安居的在场。这里,赵野特别诗化地感思出,真正的诗意,在越来越难抵达的文艺时代,只能像在没有止境的路上。所以,在诗转渡的下一句,可以感觉到赵野极尽苦琢的转承之思:
  
  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何如归家,看苍山雪
  
  这里“何如归家”的转承,不是狭义的理解成怎样像回归,这里的“归家”可以广义地泛解成一种对诗道的转向。我这种评解与赵野的解读要求的不一致,某种意义上,是翻新性的,目的是挖掘一种虽不期而突然可相遇的潜视野。不说破与说破之间产生的第三种阐说,正是现代性突破的诗意秘域。
  
二、时间,去就是来
  
  中国古典诗学向现代诗学的转型,我觉得就是:古典诗学和现代诗学之间有一种可以会通的“道”,就像古典思想与现代思想从内在上融入,就会开辟出一个更大的显形域,显形域占据着两个思想体在融入之后的第三点和发展点,而在这中介点和发展点所关联的状态中,自身就是一个决定性的定向在引导,它形成了古典思想与现代思想从内在的间域上,可以相互转换到对方剖面的唯一性。那么,传统诗学的现代转换方式,就像遥远的东西,实则近在眼前;来了的,始终离不开去了的。读眼前《时间》的诗句:
  
  时间不停流走,还好
  我们可游戏天人之际
  ……
  四时运行,天何言哉
  青春一去就拽不回来
  
  诗句“时间不停流走”,说出了诗人开启的时间维度,本身就是因诗人在时间中显现的一个在的“流走”。我的看法是:因为人对延绵的时间流的感知本身,就处身在时间性的延续中,诗句这种“流走”的感知,是以感知的“流走”为前设的。因此,诗参与了“流走”的过去、现在、未来的“不停”,这样,诗驱入的时间延续,以流动的样式而静止在超越之中。本质上,就是以自己其中一个因素,在内在上先决于不是自己而作为起点,再后发另外一个不是自己的因素。因时间流走,才能够深感我们处在时间的流动中又感受着滞留性。句子宏深的意境和玄远的意象,会通得很妙,全在“不停”的神气上运化。既然“流走”的诗境已经十分宏深又成熟,句子“还好/我们可游戏天人之际”,就不需要再刻意地巧工表达出天人合一的玄理。
  其实,任何一种诗意本身包含的机妙,都秉承了日月循环引申到抽象境地的流变性,但流逝感,只根植于诗性荫影的漫游——时间的“游戏天人”中,因为灵动的天和心性的人,不都要在宿定的一种律动中开启“运行”性吗?诗句“天何言”,按佛意,只能是在不可说的可说之间,找平衡性的归宿。借这句的意涵余境,赵野顺机就接引出“青春一去就拽不回来”,句中幡然转向的“拽”的高远性,受到了《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参活句”的影响,可以恍感是从《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评唱”体中,脱颖出来的借诗评诗体。这就不同于《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评唱”的拘守范围。好处是,既崇尚意远的理辩,但又不轻看事实。赵野“评唱”体展衍成评诗体,在隐联中断续,本身自带诗意。
  《时间》诗中怆然易感的“流走”意识,让我们只能,把传统一再地重新创造成一个朝向未来的滞留,而不是“流走”的“流走”。必须要提醒的是:延续才能显现着延续本身,正如现在显现着过去的未来。传统和现代不是断然自立的独分,必然是同一个共存妙机的两个方面。因为我们在感思传统历时过去的同时,也历时地穿行在感念传统历时的当下。
  
  
三、我写,借书写显现言说
  
  《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虽然可以作为文字禅来启迪和言教,但并没有执著字面的言说和书写、心中的默说和眷写那种代现的符号用具。反倒是主张“千圣不传”——世上真正能悟到的奥义(道、佛),是超越言说和书写表述的,所以说,《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是借公案语录之外的悟径,来解佛意。赵野的《碧岩录》看到了《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的文字禅机中,隐约闪烁的诗机光辉。他在《我写》中这样颖悟:
  
  我写我的诗歌,干卿何事
  风吹过苍山不需要理由
  
  我赋予词呼吸和温度
  语言之外,王朝不存在
   
  “语言之外/王朝不存在”诗句,激发我的思考波澜是,写诗的话题,对语言的禅机和言说的诗机,都是一样的。但禅的道,作为一种奥义的在,作为一种超言的现,必须是首先要经过思想的自悟之说,来传达给介质(语言),而不是通过介质(语言)来产生思想的自悟之说。而一种奥义的在,一种超言的现,首先要在思想中形成,然后才能给予词语的外形。而且每次在思想中形成,与语言的外形传播还不一致。这不仅有一个在先和在后的关系,还有一个说不完全的问题。所以《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才说:“言中透得言,意中透得意,机中透得机”。谁都知道,语言对诗来说,当然有“言中透得言”的“存在”性,但对禅来说,却只是“绕路说”。因为禅道言说中产生的言、意、机,本质上是不拘守、但也不脱离的那种居中性。这和诗歌书写和言说的言、意、机,用处上完全不同。所以“语言之外/王朝不存在”,赵野在《碧岩录》长诗中,变通出了和《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不一样的因言显诗的语言观,这其实就是一种哲学。把存在通过存在者——语言显现出来,让在的可言,成为可言的在。赵野这种纯建设性的《碧岩录》,和他应题、应史、应哲诗学转向的重器时代契机,十分切近《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禅文化转向的历史氛围。这是赵野《碧岩录》在诗学上的成功处。他经过苦琢和深入艰涩的理境,才透悟出的因言显诗的“大东西”,其实很有诗学上的文化价值。
  
  2022年5月28日

 
诗人简介

赵野,当代诗人,1964年出生于四川兴文古宋,毕业于四川大学外文系。出版有诗集《逝者如斯》(作家出版社,2003),德中双语诗集《归园Zuruck in die Garten》(Edition Thanhauser,Austry,2012),《信赖祖先的思想和语言—赵野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武汉,2017)。现居大理和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