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荐读｜张清华、臧棣、苗棣读碧碧的诗
一，非同凡俗的理解力
张清华
“无地自容，自愧不如的神语之妙，一旦陷入他的海滨， 那湾疯狂的净土......”犹如一面镜子，读了碧碧怀念瓦雷里 的诗，感动而且震撼，因为我一直认为瓦雷里是现代诗歌的 开山之人，而碧碧的诗歌中，除了纯情、纯粹和纯真的可贵 元素之外，还有着非同凡俗的理解力。
由此开始对她的理解，是一个好的角度。碧碧是一个抒 情诗人，作为女性这是天然合理的，但是同时她也是一位有 着宽广视界的，有着知性品质的诗人。不止于瓦雷里，我还 注意到她对海子、陈超、傅天琳等诸多故去诗人的吟咏，都 深蕴着他对于生命乃至命运的深刻参悟。她不是一个只关注 个人悲欢的诗人，而是一个有着天下忧怀的诗人，一位“一 直热衷于探索生命终极意义”的诗人，这种自觉，在当代诗 人中显得珍稀而可贵。
直抒胸臆是碧碧诗歌的基本方式，较少使用隐喻，但却 可以在诗歌写作中建立深度，且能够获得情感的力度，诗意 的美感，这种平衡之难在碧碧的笔下，似乎轻易就得以越过。 其中的奥秘何在，我还没有答案。
但直觉告诉我，能够坦率和真挚地袒露个人的生命经验， 能够以理解和致意、致敬作为自己对于诗歌的虔诚态度，还 有在语言上的自由与豁达、舒放与松弛，大概是其内在的支 持和部分的秘诀。
张清华，诗人、教授、文学博士。曾任教于山东师范大学， 2005 年初调入北京师范大学，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副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 北京师范大学当代文学创作与批评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当代 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
二，内心深处激荡的漩涡
臧棣
词语能和生命的性情结合到怎么样的程度，对使用汉语 的诗人来说，一直都是期盼的目标。碧碧的诗中独有一种词 语的性情，它包含了一个诗人对人间百态的省察，也渗透着 诗的灵魂对生命作为一种处境的深切的包容。在她的诗里， 能感觉到一种少有的热忱，情感的抒发并未停留在生命之歌 的表面，而是在内心深处激荡出了新的漩涡。
臧棣:诗人、学者、教授。1964 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 北京大学，1997 年获得文学博士学位，1999 年至 2000 年任 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校区访问学者。曾获《作家》杂志2000 年度诗歌奖和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现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三，用朗朗字节镌刻心灵史
苗棣
碧碧以诗论诗，说是“只需走入自我内心 / 共鸣绝对孤寂 的超拔或悲伤”。不论在闲居中，在行游路上，甚至在觥筹 交错之间，她将心中的寂寞，惆怅，悲悯，以及爱，都化做 低低的吟唱，唱给自己，也唱给我们大家。心灵发出的声音， 才是诗。
然而诗人关注的，不仅仅是自我心灵的悸动，她的心与 大千世界息息相通。在前两年，碧碧写下了组诗《蝙蝠的魔法》， 太大的焦虑与太深的同情仿佛改变了诗风。“穿梭于病毒肆 虐的时空，雪片漫天 / 大地仍墨黑无声，飞泪如雨......”，是 沉痛:“仿佛你倔强 / 预警真相的哨声，一遍又一遍犀利吹响”， 是愤怒。这些诗，展示了诗人悲天悯人的真诚。
在历史的长河中，生命个体总是渺小的，往往了无痕迹。 诗人却能以特殊的方式，用朗朗的字节把自己的心灵史镌刻 下来。碧碧已经出版过《燃烧的玫瑰》和《尘缘未了》两种 诗集，《大象的眼泪》是最新的一集。这些美丽的小诗，不仅记录了诗人的心路历程，也供我们咀嚼，启发我们深思， 并引起我们的共鸣。
——2020 年 9 月 20 日
苗棣，1982 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传媒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曾任北京广播学院广播电视文学系主任、中国 传媒大学文学院院长。现任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电影所 所长，注重中西电视艺术、电视文化比较领域的研究。参加 过多层次的电视评奖和电视节目策划与评价、媒体总体设计 等活动。专业著作几十部名扬海内外，是中国传媒大学最有 影响力和知名度的导师和电影电视杰出贡献人物。碧碧女儿 的硕士研究生导师，两代人的尊师和挚友。
碧碧诗歌选
一，倾听词语的荣光
——答加拿大诗人枫舟
鲜艳的红枫犹如烈火焚身
而站在烈火中央
让我感到 每一枚叶片
都释放出灵魂的火焰
或者内心的渴望是一面镜子
倒映出蓝天下的大海
岁月伸出一根根茂密的枝条
它们在顽强抵抗
抵抗命运的衰老与凋零
忍耐，像承受雕刻那样忍耐
滴血的根须抓紧大地
我知道我必须站得更稳一些
与生命的水土纠缠得更加紧密
才不致被连根拔起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啊
有一种意志是不可抗拒的
我知道红叶的生命不止一次
在花开花谢的时光转换
更欣赏她残酷的凄美，而走近她
需要蕴积一生的力量
二，绝望之美
——观杨佴旻绘画作品有感
来自孤魂野鬼的寒夜
唯有那一弯凄切的残月
知人善任
凄切的白，从来钟情于
无望的黑
死亡或爱情，正以恐惧之美
倾注每一颗迷途的心
当心绪飞升为宇宙的浩渺
乌云涌动着无边的黑夜
一种绝望
久久回旋于灵魂的空谷
此时，唯有痛彻心扉的呻吟
爆发成深冬那一声声
凄美的尖叫
三，当黑洞被曝光
四维空间睁开一双慧眼
引力波
让人类找到宇宙的黑洞
世上最玄奥的莫过于泄露
天堂的秘密
而从黑洞传出的密码
是秘密中的秘密，无人能破译
像神话所说，假如我们逃逸升天
在离我们最近的太阳系
陷入黑洞，届时日月翻覆
谁能伸出手来 把我们拽出重重漩涡
太阳之外，宇宙茫茫
存在更大更深不可测的天体
在那里，星星也会滑落
陷入漆黑的谁也不能到达的
无底深渊
在天际流浪，像沧海一粟
开启第六感观
你也只能做
漫天遨游的蜉蝣
——写于 2018 年 4 月 10 日黑洞公布
四，治愈人心的音乐
每次倾听一首隽永的
无需用文字释怀的名曲旋律
脑海自然就会激浪扬波
似一股暖流，自天而下
穿越心灵感应的山谷和沟壑
或从林荫深深处缓缓流来
仿佛在诉说:永远铭记曾经的爱
或被爱，其余早已翻篇的过往
在生命的长河之中，正渐行渐远
音乐优美的节奏是永恒不变的经典
而人的一生却如白驹过隙
如果你一直在暗恋着
就让他深深地埋藏于内心吧
看看前呼后拥，奔涌而来的日子
幻想的意念，早已黯淡如花开花谢
连满目苍凉的秋天也像翻书那样
哗哗地，一页页地翻过去了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雪，正纷纷坠落
覆盖山川，和你面容孤独的苍白
趁着月色如水银泻地
试着让你死灰复燃的心
在今夜，融入一首激情澎湃的歌
让那些直敲骨髓的，发人深省的乐曲
就像种子，撒遍来年的春天
融入丰收在望的狂喜，期待与希望
从这一刻，你可一定要记住:
在初情悸动的日子里
握紧春光，别再错过桃红柳绿
五，爱恨白鹿原
——电影《白鹿原》观感
田小娥，从鼻头样貌
到嘴唇线条
仿佛有火焰在她的身体里燃烧
我们知道那是深藏的欲望
一个女人的欲望，足以让她的
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
竖起人性的旗帜
身体也会山洪暴发
也会大坝垮塌
让轰轰隆隆奔涌和咆哮的激流
破堤而出
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
一发而不可收拾
比如深宅里的一个丫头
比如无辜善良的
田小娥
一个人从此成为一个辽阔的湖泊
百川归海或藏污纳垢
先是满足黑娃，那个身强体壮
像一头牛那样的长工
使肉体发出吼叫，打开欲壑难填的源头
欲望的干渴，是烧荒的饥饿
溪流冲进峡谷的饥饿
喷薄的日出，气吞山河
然后鹿子霖来了
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臭名昭著的
采花大盗，把拈花惹草
演绎为家常便饭
小女子的挣扎，反抗，半推半就
让他如野兽闻到了血腥
当田小娥成为鹿家的诱饵
被指使去勾引白孝文
一场阴谋便拉开它的序幕
谁能想到肉海汹涌
她和他因为欲火焚身
因为让两只囚禁已久的野兽
突破牢笼，竟让他们尝到
身体的琼浆;尝到了
花前月下死，做鬼也风流
剧终:黑暗中乍现一抹曙光
丰韵犹存的田小娥迎面
向我们走来，她带着对这个世界的
爱恨情仇，和这个陌生世界一样
历尽风雨飘摇......
而传说中白鹿原上的那头白鹿
是一片土地的隐喻
也是一个时代人性扭曲的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