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推出新诗集《从梭磨河出发》:从梭磨河出发 从诗歌开始
著名作家阿来。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供图编者按
十月金秋,四川文学也迎来丰收季。今年以来,四川作家新作不断:阿来推出新诗集《从梭磨河出发》,熊焱新诗集《我的心是下坠的尘埃》出版,卢一萍凭新长篇《少水鱼》完成“新寓言”四部曲……在2023天府书展上,四川作家的诸多新作也引来众多关注。这些新作,能看出作家怎样的文学追求?抒写了什么对生活与命运的感悟?反映了怎样的时代变迁?本期川观书评推出特别报道“四川作家出新作”,敬请垂注。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姗姗
“现在,我要独自一人,任群山的波涛把我充满,我的足踝,我的象牙色的足踝是盘虬的老树根了……”很多人都读过阿来的小说,那么,关于他的诗呢?
继8月19日,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与《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评论家黄德海在上海一起分享自己的新诗集《从梭磨河出发》后,10月15日,“我的心房是一个巨大的蜂巢——阿来诗集《从梭磨河出发》分享会”在2023天府书展分展场阿来书房举行,阿来,著名作家、诗人叶舟以及作家梁平向读者分享了诗歌文字本真的生命力。
两次分享会上,阿来坦言,诗歌是我文学道路的起点,“我没有出版过好多部诗集。此前仅有《梭磨河》《阿来的诗》等。《从梭磨河出发》这本诗歌集见证了我从1982年到1989年,刚进入文学书写世界的一些记录和痕迹。”
壹
收录阿来诗歌数量最多 带来深邃的阅读体验
《从梭磨河出发》收录了包括《风暴远去》《这时是夜》《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词》《灵魂之舞》等风格鲜明、意象高雅的作品。这些诗歌通过优美的语言和流畅的叙事展现了辽阔寂静的高原生活,以质朴真挚的笔触抒发了阿来对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壤以及大自然的敬畏与热爱。
该书是迄今为止收录诗歌数量最多的阿来诗集,其中第一辑的内容是阿来1991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个人诗集《梭磨河》,第二辑与第三辑选自2016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阿来的诗》,在此基础上第四辑增加收录了阿来早年发表在地方杂志、民族诗选等读物上的作品。
正如阿来所言,他的文学创作之路由诗歌开始,诗歌为其后来的小说创作铺了道路,这也是阿来的小说在当代文学中独具语言和哲思魅力的缘由之一。川西涉藏地区一直是阿来作品灵感的来源,也是他在创作中一直努力寻找的答案。他以诗歌的形式,将高原上的故事娓娓道来,奔跑的白马与牦牛,游弋的天鹅,生长着的野樱桃,充满着原始的生命张力,带给读者独特深邃的阅读体验。
贰
一个作家的文学回忆录 在梭磨河回溯青春诗意
“梭磨河/梭磨河/我拆读你辗转而来的信札。”阿来说,之所以诗集会以“梭磨河”命名,是因为这条河流就是自己家乡的一条河流。从地理上讲,梭磨河是大渡河上游的一条支流,大渡河一路奔流,翻越群山峡谷,最后在乐山大佛脚下融入岷江,与岷江一起汇入长江。
从梭磨河出发,阿来在诗里多次提及自己出生、成长的村庄与河流,他也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自己的创作之路就是从家乡、从故土开始的。“它是我文学道路的起点,是我的青春期。这些是我1982年到1989年的作品,那时我刚开始写作,30岁后,我的写作兴趣有所转移,就没有再写过诗,但这一份接近模糊的记忆被重新打捞上来,我还是很感动的。”阿来回忆,“那个时候我身边有一群不同专业的年轻教师,他们都在写诗,也经常拿出来朗读并且互相评判。因为我当时阅读的都是普希金和惠特曼之流,于是‘口出狂言’说他们写得不好,但他们不服气,我就和他们打赌写了两首诗,确实写得还不错,那时同事们都很单纯、可爱,我最开始写的几首诗都是他们帮我发表的。”
提及阿来的诗歌,叶舟说,这部诗集就像是阿来的第一部文学回忆录,是他写作生涯的回忆。如今,翻开《从梭磨河出发》,诗里充满具体的生物意象,狼、野牛、红马、头羊、牦牛、白马等,象征着顽强鲜活的生命力,具象的物种特征和抽象的感官体验结合在一起,将诗歌的精神指向纯净、原始、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自在世界。在这里,阿来的青春时光和广袤的世界徐徐展开。
梁平回忆,自己和阿来都是上世纪80年代同时期出道,那时候两人都还属于青年诗人,“彼时阿来写的诗歌不多,但是每一首都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草原、牦牛、马匹等很多元素都在阿来的诗歌里出现。”他介绍,那时《星星》诗刊有一个很重要的栏目,每一期都会在国内挑选一批创作者照片发在上面,“我和阿来最早的同框,就是在《星星》诗刊。”梁平打趣,自己第一次看见和阿来的同框照,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帅,有点不安分,藏着很多野心。”
在诗歌里,读者也确实能看见这样的文学野心。在成都的分享会上,阿来深情诵读了自己的《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辞》。在他看来,这首诗歌就藏着他的“野心”。他介绍,此前他写诗歌,也会写自己的苦闷、青春,“但后来,我觉得自己还是要和更大的世界联系起来,让自己和群山、地理等广阔的世界连接。一个写作者应该有让自己广大的野心。就如这首诗歌,歌颂群山就是歌颂我自己,歌颂我自己就是歌颂群山。”
如今,再翻开这本诗歌集,阿来坦言,自己有一些感动,因为从梭磨河的诗意里看见自己的青春,看见流逝的岁月。
叁
表达从诗歌开始 形成了独具个性的“风骚”
“我的表达是从诗歌开始;我的阅读,我从文字中得到的感动也是从诗歌开始。”回忆当年写诗的兴起,阿来直言。
阿来写诗的时代,也是程永新沉浸式感受过诗歌引发狂热追捧的时代。他说:“那时候整个社会的形态都在发生变化,也是诗歌兴盛的年代,朦胧诗基本上人人会朗诵。我们学校的礼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行诗会。当有同学写出好诗的时候,全校都会轰动。在那个诗歌的黄金年代,我也读了很多诗歌,一直认为诗歌是离哲学最近的文学样式,诗歌也是我们对世界的态度。”程永新称阿来为“文学偶像”,他认为,阿来的小说语言非常漂亮,正是和早年的诗歌创作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他的诗歌有着惠特曼的气质,小说的语言也非常准确。”
黄德海更是在《从梭磨河出发》中找回了程永新所提及的那种感觉,“我一下子回到了当时诗歌热的年代。阿来诗中的意象可以和我们共振,抒情诗就是一种共振的传统。”黄德海更是用“风骚”一词来形容阿来的诗,“阿来用他自己所有的作品,形成了独特的风骚风格。”
“阿来的诗歌也是独特的。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诗歌运动正盛。”梁平说,因为居住地等多方面的原因,阿来并没有参与当时的诗歌浪潮,也没有和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发生太多的联系,“正是因为没有发生这种联系,所以他的写作,才独树一帜,有自己的特色。”
谈到《从梭磨河出发》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诗,梁平认为:“诗集中有两组诗特别需要引起注意——《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辞》《三十周岁时漫游若尔盖大草原》。这两组诗串起了阿来诗歌写作的能力,‘群山’这组诗语言的气息和情感的四溢以及对意象的处理得到了聂鲁达和惠特曼的真传,但阿来并没有简单地模仿这两位诗人,他注入了民族的血脉和汉语的隐秘力量,想了解阿来诗歌的气象,就必须要读这组诗;阅读《三十周岁时漫游若尔盖大草原》,我们看到了阿来对民族身份的认同和对这片大地的认同,可以看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即使后来阿来没有写诗,他的诗情也融入了之后的作品。”
肆
河流流淌 少年之“盐”扎根结晶
阿来所有的作品都离不开这些根植于诗歌中的文学基因,这是他透过无法割舍的故乡的群山、草原、河流、牧场、村庄,用高原居民最顽强而纯粹的果敢与坚韧在诗歌中构筑的精神家园。《从梭磨河出发》让人们看见阿来文学创作的根和构筑的自然精神殿堂。
叶舟用“盐”与“河流”来总结自己对阿来诗歌的感受。“我听见远方的海洋中盐正在生长”,叶舟说,这句源于阿来的诗歌,就像是《从梭磨河出发》的一个核心词,“读到这句诗词,我才第一次知道盐也是有根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叶舟认为,阿来的诗歌就像在回忆一个少年之“盐”的成长,讲述它是如何提炼、如何结晶,它变得越来越晶莹透亮。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少年的诗情是怎么慢慢结成“盐”的。
此外,叶舟认为,故乡的梭磨河水在文字的血液中不息流淌,流向阿来的精神原乡。阿来在他的诗中将自己完全融入这片充满生机和惊喜的大地,带给读者独特深邃的阅读体验。叶舟表示:“我们看到的是从梭磨河出发,它是整个长江的上游,但它也是一个少年记忆的上游,阿来在向我们展示他的文学来路。所以我猜想这是阿来文学回忆录的第一部,以后也许会有第二部。”
叶舟认为时间可以塑造一个人,一个人同样也可以赋予时间意义,阅读这本诗集,再回头看现在的阿来,感觉一个人的成长就像一匹马在奔跑。
伍
诗情从未泯灭 写作走向更广义的诗
30岁时,阿来的写作从诗歌转向了小说,第一部长篇小说就是茅奖作品《尘埃落定》。“我的诗歌其实是一个游戏,但我没想到这个游戏把我带到了一个严肃的世界,那就是文学。我们在年轻时摸索不同的方向,这也是自己人生的可能性。在当时写诗的时候我也在写中短篇小说。1989年,我出版了两本书,一本是诗集《梭磨河》,一本是我的第一本小说集《旧年的血迹》。”
激发最初创作冲动的梭磨河,成就了阿来。而阿来当时并不自知,他甚至有过迷惘。“我就是喝梭磨河的水长大的,我就在那片有雪山、草地、森林的地方长大,这个地方也是我的出发点。但我那时候产生了巨大的困惑,我到底是不是作家?然后我觉得我和这片土地和自然有一种互相感知的关系,我决定这辈子要严肃对待,于是我有4年一个字没写,1994年我才开始写《尘埃落定》。”
程永新说,很多作家成名以后早期的作品是不愿意提的,而阿来愿意把他的来路告诉读者,这是一种勇敢和自信的表现。对此,阿来是认可的,所以当可以文化决定推出诗集《从梭磨河出发》时,他还有些小激动。在上海的分享会上,阿来不断拿起诗集,翻一翻,放下;再拿起,翻一翻。应观众要求,他更用四川话和普通话朗诵了两首诗《抚摸蔚蓝面庞》《如何面对一片荒原》,阿来感言:“在我心中,诗情并未泯灭。我只是把诗情转移了。我从来不敢忘记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过这样的话,诗比历史更接近于哲学,更严肃。我要把我的写作带向更广义的诗。这些努力,我感觉我的读者都有所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