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棍用诗歌记录卑微
诗人张二棍
在中国诗歌界说起“张二棍”,有点名气,他是最近两年走红的一位新锐诗人。目前,他是山西文学院第五批签约作家,已被纳入新锐作家群系列研讨会之中。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于忻州,山西大同217地质队职工。2010年开始写作,在国家级、省级期刊发表诗歌、散文约两百首(篇)。曾登上《诗歌周刊》2013首期封面人物,获得“中国好诗榜”上榜诗人荣誉;2015年参加诗刊社&ldq
诗人张二棍
在中国诗歌界说起“张二棍”,有点名气,他是最近两年走红的一位新锐诗人。目前,他是山西文学院第五批签约作家,已被纳入新锐作家群系列研讨会之中。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于忻州,山西大同217地质队职工。2010年开始写作,在国家级、省级期刊发表诗歌、散文约两百首(篇)。曾登上《诗歌周刊》2013首期封面人物,获得“中国好诗榜”上榜诗人荣誉;2015年参加诗刊社“青春诗会”,出版诗集《旷野》(漓江出版社)。
张二棍是对现实有深刻体验和感悟的诗人。他的诗在直击和迂回的多重层面,都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他以批判精神和悲悯情怀为底色,深入存在场域,再现当下社会转型期各种利益博弈、矛盾冲突的真实民生状态。领回一个腊月赶路的穷人/要他暖一暖,再上路”,婉转的无限悲悯;“一寸寸爬高/又一寸寸断裂”,喻指草根的生存实景……这些构成了张二棍诗歌不同的表现特质和相同的诗性旨归。这种对存在状态的揭示和干预,让诗歌具有了精神层面的摧毁和建构力量。
诗歌·生活
走在社会底层 写下他们的荒凉与清贫
山西晚报:很多诗人的笔名听起来至少像诗人,而您的笔名“张二棍”却没有一点诗意。不少媒体也问过,您说是被村里人叫惯了,索性就这么着了。现在重新提起,只想了解笔名“张二棍”给您的码字人生带来了什么别样的感受。
张二棍:所有的时代,都有颠沛流离、尔虞我诈、讨价还价、欺凌压榨;所有的时代,都有温暖、大爱、幸福。诗人有时是敏感而脆弱的,需要与常人区别开来。哪怕在司空见惯中发现一丁点儿微不足道,他都会记录下来。诗人的使命是,召唤淳朴灵魂的回归,抵制群魔乱舞的喧嚣。
铺垫这么多,其实只想阐明“张二棍”这三个字很接地气儿,能让我牢牢记住自己还是那个从山西代县的小村庄出来的孩子——记得回家的路,记得用文字流浪,为一群不写字甚至不识字的人,请命。有时迷失自我时,叫一声“张二棍”,犹如给自己当头一棒,从而觉醒。
刚开始用“张二棍”这个笔名时,许多人都说俗不可耐,是个浑号。我让他们仔细看我一分钟,再讨论。结果没几秒就认输了,因为这个笔名和我很般配。其实,笔名只是个符号,与一个人的写作并没有多大关系,就像我们叫了李白也不是李白一样。
山西晚报:有人说写诗是孤独的,尤其成为诗人以后会更孤独。
张二棍:对于我来说,如果没有诗,内心则会更孤独。在纸上,我可以说出许多无法对人言说的内容,可以随心所欲构筑自己的天堂、地狱和乌托邦。这个时代太过喧嚣,许多人是不谈价值观、人生观和信仰的,这多么可怕。我们活在对自己的恐慌、怀疑、攻讦和不义里。我们会有很多不安,这是四面楚歌的不安,草木皆兵的不安。作为一个用诗歌发声的人,不免会生出在文字里做个蜘蛛侠的感觉,不免拿自己和同时代的优秀诗人比较。但我很渺小,到底能记录哪些人?我想,他们可能是更加哑默的、无助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笔,能帮帮他们,能帮帮自己。所以,每当我铺开白纸,就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圆满的。这看似孤独,其实我内心很充实。
山西晚报:作为一名地质队员,您说自己长年跋山涉水,游走在荒凉与清贫的社会底层。能说说您经历的社会底层有哪些荒凉和清贫?是不是这些经历让您的诗歌更有了一种广阔性和深邃性?
张二棍:我在地质队工作17年了,算是子承父业。因为小时候不爱学习,一直便混迹如今。这些年总在山水之间前行,耳闻目睹,自己也经历了很多。每场生老病死里,都倾注着一场别人无法理解的悲欢。贫穷,能让人性更加变异和扭曲,会让父子、兄弟、夫妻,反目成仇;贫穷也会让人对着仇人弯下腰去。所以,我目睹的那些荒凉和清贫深入了骨髓。它让我懂得,在广袤的大地上,有那么多贩夫走卒,钉鞋的、摆小摊的、卖气球的、煤矿工,等等,我写下他们,算是对卑微生命的解释和探求。
诗歌·作品
奔波于生活,我热爱其中磨砺出来的诗意
山西晚报:听说“青春诗会”是诗歌圈子里的黄埔军校,是中国最高级别的诗会,也是所有写诗的人梦寐以求的,您靠自己的实力终于闯了进去。
张二棍:在青春诗会的历史上,有不计其数的著名诗人。我能闯进去,始终觉得是运气好。青春诗会,每年都会推出一批年轻的诗人,然后把他们聚到一起,让他们成长,给他们空间。包括我们山西有很多人都参与过。青春诗会里有各个地域、各个层次、各个身份的诗歌写作者,它见证了当下诗歌的现状,它向中国诗坛提供了来自民间的色彩和声音。它的存在,是一种使命召唤。
山西晚报:《原谅》是您的代表作,入选2013中国好诗榜。而且,您是第一位被《诗歌周刊》及其手机版《诗日历》分别两次特别推荐、选发作品的诗人,并登上 《诗歌周刊》2013首期封面人物。这个在诗歌界不多见的待遇,表明让人体会到疼痛的诗歌在这个时代还是受关注的。一首这样的诗歌,胜过一百首精致的风花雪月。到底是什么情感触动您写了《原谅》?
张二棍:我写诗的初衷,就是妄想通过诗歌构筑一个平衡——让每一粒汉字闪烁出刀刃的寒光或摇曳的灯光;让内心在一段喑哑的时光,能如战场般号角铮铮,如天空般雷声隐隐;让一条亘古的小径,能同时容得下盛放与凋零、市井与教堂、走兽与蝴蝶。别的表达方式做不到,但是诗歌能做到。之所以矫情这么多,是因为诗歌带给我们的,不只于此。从开始写诗甚至读诗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断地游走在废墟与重建、宫殿与陵寝、刀锋与花丛之间。现实中,我是个在陌生人中间最木讷乏味的,但每当我读到一首好的诗歌,却是越陌生越兴奋、越激动。
具体到《原谅》,这是一首粗粝的、毛糙的,甚至跟风痕迹挺重的诗歌,一路排比下去,毫无新意。我写作的时候,是在追求语言的快感和决绝,甚至有一种对美感的冒犯。这首诗谈不上好,但既然大家喜欢,我也不否定自己了。我不是一个高产的人,因为奔波于生活。但我也不会没有诗歌,因为我热爱这生活以及生活中磨砺出来的诗意。
山西晚报:2015年,您不仅获得当年的青年诗歌奖,还有新诗集《旷野》出版。有评论说,诗集很好地诠释了 “青春”的含义:鲜活、多变、干净、痛苦、挣扎、倔强、充满想象力。这些关键词中哪个最能戳中您青春的感觉?诗里的青春和现实有多少距离?
张二棍:每个关键词都是我的一面镜子。我觉得一个诗人每时每刻都应该是青春的。青春,涉及到精神和肉体,涉及到现实和理想。对我来说,青春与整个人之间,是鲜花和青铜器的关系,是长矛和咏叹调的关系。也许,每个人的理解不同,但我这么认为。
我喜欢思考、阅读,然后把结果用诗的方式呈现出来。一个人对自我及万物有怎样的理解,才能有怎样的表达。想不到,体悟不了,也就说不出来。它只附着在一个写作者的生命积淀上。这些年单调乏味的生活,让我真正沉静下来,懂得用文字记录自己青春中的过往。我度过的这些年,是我命定的。所以,诗里诗外的青春区别不大。
山西晚报:有人说,第一首诗歌就像初恋情人一样难忘,说说第一次写诗的情景。
张二棍: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写诗的动机,那一刻,我想记住一个倒在锡林郭勒草原上的老牧人,我想记住他的瘦弱,记住那天的大风,记住他被动物撕咬过的模糊的脸……感谢诗歌,我记住了,并且不断地记录着,用诗歌的方式!这个不断记录的过程,藏着一个人的卑怯与骄傲,妥协和坚持。
山西晚报:也有评论说,您的“诗写苦难”远未抵达深刻的层次,可以勉强承认诗歌创作有照相式的临摹现实的匠人本领,但无法承认其对中国人性做过鲁迅般林语堂般李敖般,甚至当下网民般深刻广泛的思考与提炼,仍然是略通文字稍涉文学的小文化人,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之上添加了些许近现代思想意识,进而对某些人的浅薄的所谓同情忧患,一丁点也不具备当代社会的公民思维,仍然是极其愚昧落后的思想意识。对这个观点,您怎么看?
张二棍:我热爱所有给我提意见的人,因为他们是我的读者,而且是认真的读者。也许我真的存在那些问题,也许我会慢慢进步。但同时我也觉得,诗歌,承载不了太重的东西,比如匡扶正义,比如济世救民。我更愿意把诗歌当成一个拐杖,或者一瓶去痛片,或者一把伞,等等。
诗歌·质疑
从不希望诗歌和小说、剧本,拼市场、拼利益
山西晚报:现在,年轻人的诗坛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张二棍:其实,我不太清楚现在诗坛的状态,因为这是一个多元时代,诗歌写作也趋向于个人化和碎片化,没有统一的审美和认知,这很好。许多有个性、有主张、有见地的年轻诗人,正在日趋成熟的路上。时间,会让大家越来越好。
山西晚报:作为山西文学院的签约作家,您有什么想法?
张二棍:和山西文学院签约,我觉得这是山西省在积极鼓励和扶持青年作家,是对写作者的有形呵护,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懂得,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的脚下,有一块叫晋的土地,其中行走着几千万和我们一样热爱这块黄土地的人民。我们应该有急迫的使命感。
山西晚报:诗歌和传统小说、网络小说有很大不同,后两者都容易出名,更重要的是作品还有机会被拍成影视剧,这就意味着进入市场,就有了利润,有了财富。您甘于这样清贫的诗歌写作么?
张二棍:如果诗歌可以带来大量的名利,那么它也就快灭亡了。诗歌的本质就是情真意切,就是与自己谈心。所以,我从不希望诗歌可以和小说、剧本,拼市场、拼利益。每种文本去完成每种文本的使命,就行了。
山西晚报:现在,网络阅读方便快捷,但是对于深度阅读却不是件好事情。诗歌应该属于深度阅读,需要思考、研究、批判。但是撇开网络,似乎也不现实,如何更好的让网络成为诗歌传播的平台?
张二棍:在这个网络时代,许多诗歌不免泥沙俱下,良莠不齐。而那些真正的好诗,我想是不会被湮灭的。纸刊和网络,已经越来越不那么泾渭分明了。据我所知,有许多诗歌刊物已经把网络当成最大的选稿阵地了。何况,官媒的发表与否,也许并不代表绝对的成或败。写作,只是努力去做一件问心无愧的事。而网络,恰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写作的环境。我相信,网络也可以诞生伟大的诗人和诗歌。
山西晚报:网红,现在很多很热,您觉得诗人有朝一日能成为网红吗?
张二棍:这个不可能吧。诗歌的本质,是与流行元素背道而驰的,甚至是决绝抵抗的。诗人,其实就是与网红甚至世俗决裂的那部分人。每年数不胜数的网红,似乎都和诗歌不搭界。
山西晚报:上世纪80年代,诗歌很热。随着经济大潮的冲击,文艺逐渐萎缩,诗歌也是如此。特别是近年来,哪里还有诗歌的影子,“诗歌已死”成为论调。但是,去年余秀华突然火爆,还有前段时间“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引发起网络征诗热潮。作为一个诗人,您怎么理解这个文化现象?
张二棍:就真正的影响力来说,无论余秀华事件还是一壶酒事件,也不过是文艺圈内的热潮,还没到全民目击的程度。但可喜的是,这已经足够证明,诗歌,依然是这个古老诗国尚未摒弃和遗忘的精神图腾。至于火爆,我觉得永不可能了。因为我们消遣的方式越来越多样,越来越注重感官。诗歌,毕竟是向内的、沉潜的,甚至自我的。我希望诗歌无论大众小众,热闹或者孤卓,只要无愧于方方正正的汉字,就够了。
本报记者 郭志英
张二棍诗歌选登
有间小屋
要秋阳铺开,丝绸般温存
要廊前几竿竹,栉风沐雨
要窗下一丛花,招蜂引蝶
要一个羞涩的女人
煮饭,缝补,唤我二棍
要一个胖胖的丫头
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要她爬到桑树上
看我披着暮色归来
要有间小屋
站在冬天的辽阔里
顶着厚厚的茅草
天青,地白,
要扫尽门前雪,洒下半碗米
要把烟囱修得高一点
要一群好客的麻雀
领回一个腊月赶路的穷人
要他暖一暖,再上路
旷野
五月的旷野。草木绿到
无所顾忌。飞鸟们在虚无处
放纵着翅膀。而我
一个怀揣口琴的异乡人
背着身。立在野花迷乱的山坳
暗暗的捂住,那一排焦急的琴孔
哦,一群告密者的嘴巴
我害怕。一丝丝风
漏过环扣的指间
我害怕,风随意触动某个音符
都会惊起一只灰兔的耳朵
我甚至害怕,当它无助的回过头来
却发现,我也有一双
红红的,值得怜悯的眼睛
是啊。
假如它脱口喊出我的小名
我愿意,是它在荒凉中出没的
相拥而泣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