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诗百年大展 老刀·旻旻·赵俊杰·申林·吴作歆·大生
(一)广东新诗百年大展 · 缘起及宗旨
中国新诗今年已一百年历史。广东诗人为中国新诗做出了重要贡献。
广东嘉应州的黄遵宪提倡的“我手写我口”的诗歌观念,被人认是中国新诗的起点。
几代广东诗人的努力,广东已跃成为全国的诗歌大省。百年之际,我们紧跟前者的脚步,对广东新诗进行一次巡礼和检阅,共推广东诗歌的繁荣。
(二)广东新诗百年大展 · 系列活动
为办好这次大展,我们准备开展的系列活动:1、诗人及作品征集;2、网上诗人作品推介;3、现场展览;4、诗歌研讨交流;5、结集出版等。
(三)本期诗人及作品展示 老刀·旻旻·赵俊杰·申林·吴作歆·大生(排名不分先后)
·老刀的诗·
- 妈妈 -
我唱过妈妈好
喊过别的女人妈妈
但在我的心里
妈妈就是妈妈不容混淆
如果人有来世
我只希望这个矮个子女人
再生我一次
- 英 雄 -
小的时候
父母打我时
奶奶就在一旁骂
你是头猪啊
打你都不会跑
我就是不跑
我不是猪
我是刘胡兰
黄继光、董存瑞
打算得了什么
他们连死都不怕
我要让父母打
看他们能把我打成怎样
我要让父亲
打到手软
让母亲打到自己痛哭
抱着我认错
- 钉 子 -
我笑了
缝隙将钉子敲入木头的声音
是那么慢
我要感谢你啊我仇恨的敌人
如果你不狠心将我刺伤
我又怎么能够发现自己的坚强
听懂这夜的呢喃
如果我不曾受伤
胜利怎么会将我召唤到她的怀抱
我要向你致敬狠心的敌人
钉子敲入木头的声音
还是慢了一些
庆幸我没有散架吧
我要向你致敬啊伟大的敌人
如果你不够骁勇
如果你技不如人
如果你突然心软手下留情
我会成为玫瑰的囚徒吗
我会如此石头
甘愿把玫瑰的牢底坐穿吗
钉子已没入木头
我要深深地祝福你呵我的敌人
你不可能是别人
你只能是另外一个我
我相信
你刺伤我的那把剑
是天底下最红的一枝玫瑰
- 远 方 -
巨大的针眼。
历史。野草。威胁和死亡。
树叶枯透了,果实仍在灌浆。
喧嚣晒热了大地。
沉默仍在流浪。
开不出处方的疼痛。
痛苦。假设。早产的希望。
是谁躲在叶子下面
不敢回答我们?
是谁重一刀轻一刀,
砍在这些无辜的树上?
- 黄骨鱼 -
雨雪让天气
变得异常寒冷
黄骨鱼卧在水底不动
我指一条
鱼贩子捞出一条
一条一条的黄骨鱼
从塑料筐
倒到沾满鱼血的菜板上
没有动弹
鱼贩子用厚实的刀背
逐条敲打
黄骨鱼的头部
一条一条被敲致死
黄骨鱼
依然没有动弹
- 再写黄骨鱼 -
回到家
我将剖好的
黄骨鱼
倒进水池里清洗
六条黄骨鱼
居然全都游了起来
游得非常自在
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好像鱼贩子
用刀背将他们逐一
敲打致死
再熟练地摘心去鳃
仅仅是
一场游戏
- 乡村记忆 -
喜欢看电影
两根柱子中间
拉一块白布
正面反面都能看的那种
喜欢看新娘子
喜欢看牛打架
喜欢看干鱼塘下网拉鱼
喜欢看男人打拳
女人喝农药
喜欢看红白喜事
追悼会上能抢鞭炮的那种
看道师做道场
喜欢看杀猪宰羊
扳倒在板凳上那种杀法
一刀捅进去
刀还没有抽出来
一股血就冲进了大木盆
喜欢看枪毙人
走很远很久的山路
远远的
只听到几粒沉闷的枪声
就长时间
沉默的那种
老刀,男,中国作协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2000年参加诗刊社第十六届青春诗会。2004年诗集《打滑的泥土》获广东省第十四届新人新作奖;报告文学集《力缚狂魔》获第三届金盾图书奖;2003年,组诗《关于母亲周利华》获《北京文学》新世纪首届“北京文学奖”诗歌奖;2005年9月,获首届徐志摩诗人奖,2014年获《诗潮》最受读者欢迎年度诗人奖。被著名诗人韩作荣称为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诗歌之路的诗人。
·旻旻的诗·
- 山谷里的诗歌 -
神眷顾的光,照亮低处的山谷
春分,见证时间走进最美的角落
循着草木的脚印,诗歌如期而至
如同陌上飘逸的裙袂
语言的蜜,落在泥土,石头和新枝上
万物因此透出羞涩饱满的柔嫩
青草和牛羊,第一次和人类一起
心怀敬意地聆听和倾诉
飞鸟衔着诗歌去往高处
城市深处的念想,透出一丝清澈的忧伤
此刻民谣正飘入溪涧和林子
被午后的阳光晒饱
那些藏在芦荟花蕊里的心跳
如同大地的秘密,只有孩子知道
- 清明 -
走出时间的迷宫
我爱这些守着寂寞的青草
了无牵挂的野花
深谷之间的骨头们
尘土里的乞丐和国王
文质彬彬,举止优雅
他们爱在夜间穿行
与植物交谈。倾诉或聆听
星星从天空下坠
亲爱的,我已经来到,举着微光
轻轻拨开善良的青草
不铲除它们,不把它们连根拔起
站在这里,在洞悉世事的骨头之间
我静静朗诵,诗篇中温暖的一章
- 在高速路上 -
忧伤挂满九月的枝头。枝头上
还有不知名的花,粉红,一簇簇
像洞察世事的眼睛
从飞逝的高速路上闪过
如水的心突然一惊
低头落泪之间,猛然想起
你已经离开。秋天已经到来
人生仿佛自古如此
像一阵喧嚣的蝉鸣,突如其来
在瞬间又回归低处的静谧
- 一个人老了 -
一个人老了,就好看起来
灵魂曾经在黑暗中失声痛哭
他知道成全自己是一种美德
他的眼里有烟雾萦绕
那里曾经有火焰,风暴和雷电
想起一个人也会老去
内心,便隐隐开始静静的惊惶
- 植物 -
好天气或坏天气
我习惯给你念诗
看见声音落在你身上
泛起淡淡的光,我就安心
那些诗,当然是写给某个人的
也可能,只是写给另一个我
有时候你好像听懂了
大多时候,你并不作任何回应
我喜欢这样的安静,仿佛一种默契
有些话,我们不必说出来
正如你明白流云和岩石
我懂你的沉默
有一天我会化为尘土
你会从我身上长出来。会开花
最好是白色。红色也挺好
那时候你眼里含的,是我的泪水
- 和声音起舞 -
“我们跳舞吧……”
这个彻骨寒夜
一个突然而来的声音对我说
“来吧,跳舞……”
竖起耳朵,没有蟋蟀的尖鸣
窗关得一丝不苟
枕边的卡夫卡不动声色
那只可怜的甲虫不敢跑出来
红水晶鞋花瓶里的灰姑娘
心状的叶子和月光纠缠
舞姿层出不穷
她一面怀念泥土和树林
一面不折不挠追问传说中王子的去向……
象都市里的打工妹妹
“跳吧,跳起来吧……”
声音穿透皮肤抵达骨骼
关节跃跃欲试
手指左顾右盼
我想起了高贵的青山,平凡的大地
以及深藏脚心里的悲伤
我亲爱的身躯我羸弱的身躯
她从容拒绝舞蹈
她从不象一朵花守望春天那样
守望在春风中肆意翩跹
她给我动荡的灵魂生机勃勃的灵魂
她给我两个轮子的椅子
她让我坐成一本分安静的好姑娘
“来吧,亲爱的……”
声音拥我入怀
沉睡经年的红舞鞋自月光中轻巧走来
我亲爱的身躯呵我泥泞的身躯
比影子还轻
- 生命 -
我简单的生命
朴素得像掉到水里的月亮
和草儿靠得那么近
我不敢对你说出期盼
就像洁白的昙花
不敢对夜说出一生的眷恋
就像年年来访的春天
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漫漫长路
不能说出
我们穿梭于梦境的真实
和真实的梦境
可我多想告诉你
谁也带不走
我脸上的绯红
和珍藏心中的温暖
除非
把你也带走
- 午后 -
三角梅呼吸着阳光,流露出淡淡的喜悦
白云伸着懒腰,小溪继续流淌
一只鸟纤细的爪子勾住石榴枝
风停在秋千上。书页里的文字
在午后慢慢睁开惺忪睡眼
- 岁月 -
荒废了那么多,这让我时时羞愧的
像远方的芨芨草,蓬勃成心头的秘密
活着还是……我是说,时间
大片的阳光下,非洲菊灿烂
身边的生命,青草和流水,从不沉默
- 朋友 -
我在你们中间
橘子和茶在我们中间
阳光在三角梅身上
我多想那一刻慢下来,再慢下来
直至我的笑意沉入你眼睛的深渊
旻旻,本名林旻颖,又名林爽英,毕业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广州市增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二级作家。著有诗集,散文集,小说集,长篇小说共六部。获广州市第六届文艺奖,是2010广州亚残运会火炬手,是2014全国自强模范。现居广州增城。
·赵俊杰的诗·
跑步
我跑到一个拐角时
突然闻到了
很浓的花香
再跑
花香慢慢消失了
为了再吸上一口花香
我又绕着体育场跑了一圈
- 壶上歇了一只蝉 -
寒喧后,客人起座离开
我在窗口目送他们发动车,然后招招手
不知他们到底看没看到
我居室前栽的一排杨柳经过春天的发育
在这个季节已经格外青葱,和那棵老年的梧桐
听说是本城年份最为年长的梧桐树了
我常将喝剩的茶水泼向他们
或许这一片土地上都洋溢着我饮茶的余香
等我沉思半刻,重新瘫软于真皮沙发上
愕然目睹一只蝉歇在了我的壶上
那是一把上好的老壶,我一直小心翼翼
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触摸
- 重塑金身 -
为了躲雨
我走进了一座破败的寺院
一尊佛陀
四周围了脚手架
有工匠在一边抽烟
屋顶漏进来的雨
噼里啪啦
打到佛陀的头上
雨水顺势流淌
流遍了
刚刚重塑的金身
- 造一座长亭等你 -
生怕一个字夺口而出
还是强忍着收回了眼神
生怕你的软弱
软如痴迷间流走的风
生怕这一场遇见
错为绝世的缘份
要让爱变得艰难一些
不要让古人嘲笑我们太过于轻薄
宁可等待许久
筑几座阻隔的桥
垒几处刮起风的山丘
造一座长亭等你
单衣夜寒
等你翩跹而至
赵俊杰,湖南华容人。诗人、艺术家、广告人。广州创立大恺群智广告传播机构,亦为大恺文化社群机构发起人,大恺诗歌主编和评论人。主张诗歌写作需全球视野,突破意识封锁,站在人类普遍的痛点上进行写作!亦主张于传统古典抒情中吸取营养价值,传承和发扬民族精神力,是永续诗人的才情、诗意、精神的诗歌创作动力!
·申林的诗·
- 树衣裳 -
在远方的秋天 我再次
目睹裸露身体的树上 那青绿的花
——树衣裳 这是你好听的名字吗
我这样叫你
草般的开在树上的花
多像秋天里的童话
它们更像我 一样弱小而普通
仰着头跟天空说话
敞开眼向风婆婆撒娇
卑微的身子 追寻着阳光
安静打坐
爱着短暂的生命 少见的雨水
一阵秋风吹来
我突然在机灵中做了一个梦
穿着时尚的树衣裳
穿行在季节深处 成了自己的国王
- 醉茶 -
醉了
在茶知己的身影里
寻觅时光的舞姿
品尝由浓到淡的味道——
淡是水火相遇 相知 相融的烟火味道
茶比金子有情有心啊
年年生长 岁岁不息
她的柔软 轻灵 无欲 无语 无争
悄然把我 也抽成她的一缕
沉浮于宁静的水体
我仿佛成为一棵会行走的水草
一只游弋的水鸟
只想潜入茶乐里打开自己
——我竟然饿了
不只是肠胃 还有五官以及灵魂
都如饥似渴
- 如果可以选择 -
我宁愿是古道的红枫
嫁给遁世的山道
无名 无姓 甚至没有
点滴的回忆
眠于枝头
逝于泥土
与野草平起平坐
与野花谈情说爱
最重要的
有厚重的泥土为衣裙
可以收藏身心
不需要躲闪 争夺
不需要看破 忍耐 更
不需要伪装和修行
用热烈的红盖头给山道酿酒
用秋收冬眠迎接来年的婚礼
有万千同伴真好
一起燃烧 一起失眠
一起痴痴 等待
- 花海 -
上苍馈赠大地的嫁妆
色彩如波浪
节奏如音乐
香味弥漫
而我花粉过敏
生活总是充满情节
犹如虚构的悲喜剧
落在地上的野菊花
她用舌头
悄悄舔着地上的伤疤
- 种下五彩草 -
雪衣 揭开梦中的盖头
仰望 站起物欲的沙尘
五彩草 平淡地叙述
心与心的车祸环像横生
我的心头 种满五彩草
耐风 耐旱 耐疼痛
你给的那束阳光
是我们的土壤
- 笔底柔软 -
我用柔软
写下
内心的踉跄
这些年
柔软这个词已经陌生
我更习惯用铁堤防生活
或许 你如草的谦卑
让我想到故乡平原的辽阔
牵着我 鼓瑟而歌
轻盈的裙裾
把心底的黑 和影子
都踩出来了
- 人生如烟 -
抽不抽都会随风消散
我宁愿是支
被你思念的烟
就算有毒
就算飘逝
也被你夹在指尖 含在嘴里
就算离去
也已潜入你身体
魂魄出窍时
还可以轻跳
你懂的探戈
申林,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文集6部,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多篇文字入选权威年度选本。
·吴作歆的诗·
- 五月的细节 -
五月,我们必须记住一些细节
譬如玉米梗腐烂的根部是昆虫的盛宴
譬如穿越田野的那个神秘背影
离想象很近,离事实很远
闪电撕开梦想的角落
大地上,洞穴敞开各种渴望
脸掩盖在斗篷中,异乡人
在春天的田埂上奔跑
把经年的泥土挖出来变成新泥
把忘却的爱与恨挖出来变成回忆
五月的关节隐隐作痛,野蔷薇
作为故事的背景还在蔓延。
- 透过门缝的一丝光亮 -
春天的骨头酥松
常春藤选择了一种更舒服的
姿势。而你贴得那么近
像贴着夕阳的脚手架
锈迹斑斑的铁钉,被春风吹折
工厂排放着时间的废水
青春的流逝让人安静
有人把梦想的螺丝拧紧
拥堵的车流,把莎士比亚的
哈姆雷特塞在多余的时光里
树上的浆果露出迷人的
微笑。命运是远处的背影
人声鼎沸的街头在脚下移动
夜幕降临,尘埃落定
透过门缝的一丝光亮
你看到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 低处 -
他坐在低处
而灵魂在高处
他与灵魂之间
隔着稀薄的阳光
阳光打在脸上
让人瑟瑟发抖
他把自己的影子降低
低于飞翔的云雀
低于浓密的树荫
最后,低于神圣的尘土
他在尘土中看到光阴
看到童年那只纸鹞滑过
心像一株爬山虎
把触须轻轻地
搭在梦想的前额
甚至,看到无处不在的上帝
透过万物枯荣的背影
向他微笑。
- 油菜花的秘密 -
整片的油菜花开在春天的入口
像神允诺的一整片幸福
你低头摆弄衣襟
摆弄着一整片的不安和局促
稍纵即逝的时间开满田野
我们感觉到惬意、温馨
好像好日子一直在身边
如果再放上一段德彪西
生活就近乎完美了
你俯向油菜花的前额
把时光推迟了这么多年
此刻,我接受了泥土、种子
和病虫害,接受了油菜花
始于盛开的腐烂
此刻,在上升的光线中
我看到一块岩石的沉默
被整片的油菜花所覆盖。
- 砍柴 -
他在砍柴,黄昏的光线在脚下跳跃
像金色的鲤鱼游动在水草边
斧头举起,木屑纷飞
时间一瓣一瓣飘落地上
乡村小道在砍伐声中清澈起来
汗珠裹挟着岁月风尘在眉宇凝结
这是一个维持多年的姿势
伴随着时好时坏的类风湿性关节炎
他今年82岁,无儿无女,孤独一身
在满天星辰即将降临之前
他一直在砍伐,从未停止
直至自己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空洞的声音从地壳反弹回来
坚硬地让人耳膜发疼
他早早地耳聋了,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
在一片无声的虚空中,砍伐,砍伐······
他面容清瘦、头发斑白、精神抖擞
仿佛武侠小说中骨骼精奇的高手
他在砍伐,默默回应着命运拙劣的安排
劈开的木头散发出大自然的清香
他82岁了,一辈子不打针不吃药不做梦
每周仍然能到县城一趟
在僻静的小旅馆里
花50块钱换来片刻的温存。
吴作歆,广东潮州人,现居广州。全国优秀教师、中文高级讲师、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兼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有作品200多篇首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林》、《作品》、《北京文学》、《南方日报》、《休斯顿诗苑》(美国)等刊物,曾获全国财政系统及全省教育系统征文一等奖等,作品入选《中国诗典》、《中国诗选》、《70后诗人诗选》等书,公开出版有诗集《光体及其投影》、《低处》等,系广州《羿诗刊》同仁刊物成员。
·大生的诗·
- 春寻 -
风问我去哪
我不理他
这家伙专撩少女的衣裙
燕子叫
下雨了,为何不打伞
我说,我喜欢在
春妹妹的发丝里穿行
乡间的小路
应该就是春妹妹的襟缝
我要一直走
一直走,一直走到
妹妹开满小花的酥胸
- 中秋独照 -
照个镜子
何必拿起月亮
我的皱纹和白发
如巉岩败草倒影在宁静的天河
当孤独落进黑夜
要心不死,我必须
摘下一颗星
把流血的伤口堵平
- 两个番薯和焕珍 -
颤抖着,压上整个中年身子
终于把最后一块大坭瓜沉重挖起,然后
如端水盘般颤抖着慢慢传到下一双手里
此时,水利队长高声威武地下令收工了
焕珍如上吊断气后的人
一双裹满泥巴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大饭堂的钟声沉沉敲响
社员们个个黑手黑脚满身泥水
如一条条刚从泥湴里爬出来的弹涂鱼
从水利大堤上排好队,经田基
在身子疲惫但精神依然高涨的队长带领下
开始向钟声敲响的地方慢慢走去
焕珍半跌半撞地落在队伍靠后的地方
供全村吃的大饭堂里已挤满了人
一些地主和富农躲在一边的角落
都低着头在默默吃着较难下咽的猪糠粥
其他农民也疲惫地又安分守己地
各自吃着高级一点的豆角粥
但他们每人的分量都只是三两四钱七
焕珍跟她仅有的二十岁的儿子坐在一起
她把自己的一半粥倒进了儿子的碗里
焕珍呆呆地看着儿子
儿子停了下来,要把碗里的粥倒回她
她用手挡住自己的碗,嘴唇
好像颤抖了一下,拒绝了
儿子又停了一下后只好把粥全部吃掉
大饭堂里很多人,但却是静静的
如一群被围在一起并睡着了的鸭子
冬天了,天高水枯
太阳困落在河堤水竹后的血泊里
黑夜开工时,人们没见到焕珍
她的儿子四处偷看也没看到母亲
寒夜收工后回家,也只有她的儿子
第二天,有人来带走了她儿子
寒风中,在《东方红》的歌声里
在水利大堤上传递着大坭瓜的人们
在偷偷地传递着关于焕珍的事
她昨晚到邻村的边上偷了两个番薯
听说是想跟她的儿子一人一个的
但当场被民兵发现并抓获
被关到米厂的一间杂物房里喂蚊挨冷
好等今天批斗处理的,但在昨晚
她却先用自己的尊头布把自己活活勒死了
大生,本名郭锦生,广州南沙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广东省收藏家协会会员、广州青年作家协会执行秘书长。曾出版诗集《梦蝶》、《两个番薯和焕珍》。曾获星星诗刊优秀作品奖,诗歌《两个番薯和焕珍》被中国诗歌网评为“中国好诗”。
编者:广东诗人及作品量多,分批展示,难免错漏,敬请读者指正!
(大展策划:老刀、大生)
投稿邮箱:291186166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