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尘评诗:北斗竹枝词里的那“轻一踩”究竟谁踩谁?

         由古代四川民歌演变而成的竹枝词，经过文人加工，其特色是在七言框架下保留民歌风味，内容接地气，语言活泼轻快，朗朗上口。如“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情味意趣兼具，遂能动人心弦，古今流传。
        最近,由梦笔文学倡导发起的同题诗写作中,广东诗人北斗的一首表现暗恋主题的写同桌的竹枝词,搅动了诗坛，由于选材切近生活，容易勾起人的回忆，触碰人内心的柔软部分，一时和者甚众，成了写作热点。
这是北斗的竹枝词：
那年同桌是阿霞，长辫梨窝巩俐牙。
貌似无心轻一踩，至今入梦总酥麻。
        此诗先回忆同桌阿霞的模样：长长的辫子，嘴角长着梨窝，有着巩俐的小虎牙；接着选取一个独特的细节：当年无心地轻轻一踩，几十年来难以忘怀，梦中都还觉得麻酥酥的。
        少女阿霞的形象，清恬美丽；一个无心的动作，几十年依然甜蜜温馨。此诗的形象与情味，展示了情窦初开时暗恋同桌的心理，诗歌呈现的是一种美好情感，或许正是这种美好情感的回味与追求具有普遍性，所以引发了共鸣，于是群起跟风，或改写，或独创，网络诗坛刮起了一股写同桌诗的旋风。
        接着，围绕北斗原作的讨论探究也不断深入起来，话题的主要焦点是：诗中的“轻一踩”，究竟谁踩谁？各方各执一词，互不想让。
         观点一：北斗踩阿霞。主要理由有：小姑娘一般不会主动去踩男生，何况又不是阿霞暗恋人。北斗踩阿霞，不是无心，而是有意，因为渴望触摸又下不了手，先用脚试探。按情理，是北斗挖空心思鼓起勇气踩了小姑娘一脚，自己暗爽了N年。男孩的暗恋不只是想一下，青春萌动，想身体接触一下，咋办呢？于是“貌似无心”做出来了，但自己明白：其实是有心的。假装不小心踩到人家，然后心理小鹿乱撞，酥麻中告诉自己：终于亲密接触了一回。
        观点二：阿霞踩北斗。主要理由有：阿霞早就暗恋北斗了，只是不好意思表白，所以就假装踩一脚看看北斗反应。结合“入梦”“酥麻”看，是北斗暗恋阿霞，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回想那感觉，所以酥麻至今。暗恋阿霞，渴望有点亲密接触，所以被阿霞踩一下有幸福感，酥麻至今。更有甚者这样展开想象：虽然桌上的三八线貌似没有逾越，暗恋阿霞的心里却已设计了若干种携手的浪漫情节。就在梦想翩翩的时候，下课铃响了，阿霞站起身，无意中她的金莲碰到了北斗的脚尖，幸福来得太快了，那个酥麻啊，北斗沉醉了，虽然一别经年，那份青涩的初恋却总是让他魂牵梦绕。
        由于第三句“貌似”一词又隐含着“假装”的意思，有阿霞假装无心的成分，导致围绕此诗究竟谁暗恋谁、谁踩谁的问题，双方各不相让。虽然作者北斗也表示，他表现的是阿霞踩自己。但对诗意的分析、对“踩”的主语的探究，已经由不得作者本人了，大有“你说没踩就没踩？你说了也不算”的态势。
        结合诗的上下文及其生活常理来看，踩人能踩出酥麻感来貌似说不大通，做梦、有酥麻感的是作者，因此我们可以确定是北斗暗恋阿霞，是阿霞无心踩了北斗一下，这样会比较合情理。至于“貌似”一词该不该用在阿霞身上，我们可以先看          这个词的词义：“表面上很像”，通常这个词的言外之意是“其实不是”，但下文并无转折，因此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这个词：对方是否无心，由于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用这个词只是表达揣测之意。
        这里，我想说诗歌语言的模糊性问题。
         模糊性是人们思维和语言的本质属性，诗歌本身就具有模糊的特征。即诗歌通过信息缺失，诱发读者去思考，填补信息空白。情感的模糊性、复杂性、特殊的语法、丰富的修辞和诗歌本身的多义性，等等，往往造成了诗歌语言的模糊性。这种模糊性，与精确语言相比，信息量更大，表现力更强，更能激发读者无穷的想象，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使语言更具张力，从而增强诗歌的余香和回味。
        含蓄、多元、余味，恰是诗歌的魅力所在。赵翼《论诗》云：“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每个人际遇、见解不同，对同一问题的看法有时也是可以五花八门的。因此，围绕“轻一踩”究竟谁踩谁展开的讨论，答案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传递的情感、引发的共鸣，才是此诗存在的价值。
 
【作者思尘简介】
思尘，浙江省诗词研究院副院长，广东省文化学会诗词文化专家委员会委员，珠江诗社社长，香港诗词文艺协会顾问、《东方之珠诗刊》总编。
 
 思尘老师
【诗人北斗简介】
北斗，斋号七星斋，书画诗词音乐摄影爱好者，珠江诗社、汕尾诗社会员，梦笔文学社社员，中国尘社社员。

北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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