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来到美术馆】第五十期阿库乌雾：混血时代的诗歌写作

▍诗人专访

民生：对您来说，诗歌意味着什么？

阿库乌雾：对我来说，诗歌至少意味着以下三个方面的意义：第一、彝语诗歌是我学习和传承自己的母语文明的核心形式，是创新、创造母语文学艺术的重要载体。其实彝语诗歌就是我感恩历史、体验生命、发掘民族文化精神境界与个体精神文化创造能力之间关系的最为深邃的途径和手段。第二、汉语诗歌是我习得汉语、理解汉字、敬畏汉语、掌握汉语文化内在精神的重要方式，直至运用汉语进行诗歌创作，提出“第二母语”和“第二汉语”的多民族汉语诗歌语言观。第三、外语翻译诗歌对我来说就是通过自己的语言艺术使彝族文学、中国多民族文学与外国文学的“多元共生”、“不同而和”、“美美与共”的尝试。努力让当代世界“濒危语种写作”或“少数族裔写作”具有世界意义和普世价值。这就是我与诗歌之间长期形成的“形神兼备”、“同构同辉”的特殊关系。

民生：您所居住的地方对您的写作有何影响？

阿库乌雾：我至少有两个长期居住的地方，也可以叫“家园”，一个是我的出生地，18岁以前我居住的地方，是云贵高原横断山区，金沙江流域一个彝汉藏杂居的山寨，这里依然保留着典型的山地自然生态和民俗文化生态。可以说我是吸吮着大山的乳汁长大的大山的儿子。大山对我的精神世界影响是多方面的，无比深远的。二是来自进城读大学以后长期居住的成都的影响。成都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古城，同时又是一座开放包容日新月异的现代大都市，可以说城市生活也极大地启发和影响我的文学创作，主要表现在城市与乡村的对比、互动，城市的喧嚣与孤寂，城市的贪婪与贫乏，城市的罪恶与伟大，给我的创作注入了无形的张力、特殊的心理空间和精神境界。

民生：在您看来，诗歌与宗教文化之间的关系如何?

阿库乌雾：全世界很多民族的文学经典又是该民族的宗教经典，宗教跟文学就如一对孪生兄弟，德国诗人哲学家施莱格尔说过：“谁心中没有宗教，谁就没有资格谈论诗。”彝族传统文学也是跟彝族传统信仰毕摩信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彝族文学是毕摩信仰的载体，毕摩信仰是彝族民间口头文学的精神内核。没有了毕摩信仰彝族民间文学就没有了灵魂。当然，现代文学不是简单的图解宗教信仰，而是更加强调审美个性的凸显，在我看来如果非要用“宗教信仰”来表述现代人的精神形态的话，审美本身也是一种信仰，我把它称之为“艺术宗教”。

民生：您怎么看诗歌写作与当下生活的关系？

阿库乌雾：在全球化、城市化背景下，城市与乡村混血，主流与非主流混血，少数族裔与主体族群混血，多种母语多种信仰混血的现实生活中，我的创作始终深切体会我最熟悉的社会，难以割舍的故土与民众的生活中去思考和表达。在多元文化交流交往中，我一直奉行“知彼知己”和“知己知彼”的互动关系与认知机制。我习惯深入自己熟悉的历史、文化与社会生活，进而试图触摸人类社会共通性的命运及其规律，通过诗性思维与思想触及到的人性的底部的命题是相通的。

民生：您是如何看待当代艺术与当代诗歌之间的边界和跨界？

阿库乌雾：当代艺术与当代诗歌之间依然有外在表现形式上的边界，这是各艺术门类永久性的“差异”，也是各艺术门类继续“独立”存在的前提。但是，诗歌与艺术之间的“跨界”也是应该的、必然的。因为，各艺术种类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共通性—诗性、审美性、艺术性。只要把握了这一内核，外在表现形式上的混合或者“跨界”就没有违背艺术的内在规律。当代科技发展，特别是后工业文明，以及世界各国各族文学艺术的交流与互动空前活跃，所以当代诗歌与当代艺术的在恪守“艺术边界”、“内在规定性”的同时出现“跨界”现象是有其特殊的背景和意义的。我更关注那些真正思想深邃的“跨界”写作对人类艺术新理念、新思想、新形式的探索与尝试。

民生： 您怎么看“诗歌来到美术馆”这种尝试？为什么选择来到民生美术馆做这样的活动？

阿库乌雾：我们平时经常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在我看来，诗歌与美术本来就是殊途同归的。美术的色彩、线条、构图与想象就相当于诗歌的词汇、意象、修辞和意境。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站在当代艺术创作与研究的前沿，邀请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诗人到这里交流，在政治、文化、艺术上都具有重要意义，必将对中国现代诗歌与中国现代美术的创新发展带来深远的影响。我个人受到邀请，我想是因为我至今保持了健全的母语创作能力，同时使用汉语进行族群写作和地域书写的缘故吧！

【关于诗人】

阿库乌雾

       1964年出生，彝族，四川冕宁人，汉语名罗庆春，文学博士，彝汉双语作家，评论家，先后在国内外出版《冬天的河流》（彝文）、《虎迹》（彝文）、《走出巫界》、《阿库乌雾诗歌选》、《灵与灵的对话——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论》、《Tiger Traces》、《神巫的祝咒》、《混血时代》、《双语人生的诗化创造——中国多民族文学理论与实践》、《凯欧蒂神迹——阿库乌雾旅美诗歌选》等多部彝、汉、英文诗文集和理论评论集。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比较文学学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副会长，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教授。

【关于主持人】

胡续冬

       诗人、学者、译者，1991-2002年间求学于北京大学，现执教于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关于策划人】

王寅

       诗人、作家、摄影师、“诗歌来到美术馆”策划人。出版诗集《王寅诗选》、《灰光灯》等著作多种，先后获得江南诗歌奖、东荡子诗歌奖等多个诗歌奖。作品被译成十余种文字，多次参加国际文学节和国内外摄影展，并举办摄影个展，摄影作品被多家美术机构收藏。 

▍关于诗歌来到美术馆

       在今天，美术馆正在和更多的艺术门类进行新的结合，美术馆已经融跨界展出、互动为一体，不仅展示作品，而且研讨交流，生产知识，日益扩展成开放的全艺术平台。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2012年启动的“诗歌来到美术馆”项目，旨在为诗人与诗歌爱好者创造思想碰撞的开放平台，将诗歌作为智力与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与当代生活和诗歌形成连接对话。作为国内首创的“诗歌+艺术”美术馆公众项目，“诗歌来到美术馆”邀请的诗人都遵循“国内顶尖、国际一流”的标准，诗人黄灿然，欧阳江河、翟永明、王小妮、西川、多多、芒克、柏桦等国内诗坛从八十年代活跃至今的著名诗人，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阿多尼斯、日本“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等成名已久、读者众多的国际诗人，西蒙·阿米蒂奇等未被译介但在国外盛名的优秀诗人。自2012年启动至今，项目以兼具学术性和普及性的讲座和诗歌活动受到各方强烈关注，推出不到一年即荣获《东方早报》“2013文化中国”之“年度事件大奖”。2016年获上海市文化广播影视管理局上海市社会力量举办博物馆优秀社会教育项目，2017年荣获年度上海市民终身学习体验基地特色活动。

▍诗歌来到美术馆往期诗人

黄灿然/欧阳江河/西蒙·阿米蒂奇/翟永明/李亚伟/王小妮/阿多尼斯/谷川俊太郎/杰曼·卓根布鲁特/西川/杨君磊/多多/蓝蓝/陈东东/亚当·福尔兹/梁晓明/沈苇/宋琳/柏桦/蒂姆·利尔本/阿莱西·希德戈/吕德安/倪湛舸/芒克/扬·埃里克·沃勒/王家新/维克多·罗德里格斯·努涅斯/尼古拉·马兹洛夫/费平乐/包慧怡/朱朱/万夏/鸿鸿/尤兰达.卡斯塔纽/特伦斯·海斯/蜂饲耳/哈利·克里夫顿/托马什·鲁热茨基/冷霜/管管/桑克/陈黎/罗恩·温克勒/马克西姆·阿梅林/高桥睦郎/黄灿然/杨小滨/保罗·马吉/弗朗切斯卡·克里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