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开见：岳州辞（外三首）

我想写一部书，为生我养我的岳阳，为我热爱的岳阳
洞庭湖，是书的封面
封面有渔歌互答，岸芷汀兰
封面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王家河，是岳阳的玉带
原谅我小小的自私
我要把我喜欢散步的王家河作为腰封
妄图给我粗糙的文字增添一分雅致

岳阳楼，不能不搬进书里
岳阳楼，岳阳的魂魄
我要借它，装下一个市井小民的忧乐
借它作为中心思想，谋局布篇

我还要写汨罗江，写龙舟，写粽子
在屈子祠，我曾为怀沙自沉的诗人叩过头
杜甫，我膜拜的圣，在清明的风雨里我为他焚香，像祭祀自己的先人
我得意洋洋，和屈子、李白、杜甫一样，有着诗人的身份

在所有的章节里，南湖需要浓墨重彩
李白赊月的南湖，亭在，船在，月在
只是我们不用赊，我们有足够的银两
让南湖清风徐来，波浪不惊，百鸟翔集，溢彩流光

我还要写下华容县、君山区、临湘市、云溪区、平江县、岳阳县、汨罗市、湘阴县
我迷恋那些山山水水
它们是我的文字中不可缺少的章节
有了它们，全书就有了抒情的色彩

我不能不写我的集成垸，我的故乡
尽管它被1998年那场大水沉没
但我一直努力，用文字将它打捞
《岳州辞》，不能没有我的乡愁

最后，我不能忘写岳阳楼区
我要把它作为书中精彩的部分
在这繁华的街市，在华灯初放的傍晚
有一扇窗，亮着我家的灯火


《春天，重走华容道》

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麻石板，牙光齿落，沁出水
呼应一场雨
 
马蹄声，碎在一千八百年前
碎成一块块青苔
一个人，该怎样丢盔弃甲
在一条窄路上，小心翼翼
或疲于退却
 
头顶，叶子窸窣
古道太瘦，我听到一声喘息
之后，一切安静。鸟语比天空开阔
我手持芒杖，揪住老藤的沧桑
和春天的丰满。间或，一些苦竹、荆棘、藤萝
放肆地挡道，制造
快乐的麻烦
 
云朵，撕掉一大块阳光
古道，在树阴里下沉
一同沉下去的，有好多背影


《清明，瞻杜甫墓》

子美公，在天阴雨湿的清明
在您的墓前
晚辈向您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恭敬地点燃三柱清香
再插上祭祀的纸幡
 
子美老前辈，捣乱几句诗歌的我
活在现世多好！住着宽敞舒适的套房
只要勤快点，不用为生计愁苦
大唐枉有您这样的诗人
您栖身的竟然是秋风所破的茅屋
大避天下寒士的广厦
只是您诗中不凋的梦
 
子美公，读破万卷书的子美公
一览众山小的子美公
肃宗的刑杖打不破理想的子美公
为何不去潇洒送明月
与好友李太白结伴山水
却要操心李氏破烂的摊子？
 
子美公，您羼弱的身子
撑不住大唐倾斜的城墙
咸阳桥不再是李氏江山兴盛的符号
安禄山的铁蹄过处
尘土飞扬 
桥上传来爷娘妻子悲切相送的哭声
子美，您的神笔为我还原
战乱的历史现场：
石壕的老翁和老妇泪眼相看
我看见老妇人被小吏押送营房
做饭的背影
听到一位新婚的妻子悲苦无奈的叮咛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春望之中，我读懂了你溅泪花朵的苦痛
 
子美公，我很少看到您和家人有这样喜悦的样子
漫卷诗书，放歌纵酒，妻欢子笑
您回洛阳的打算只是一场空梦
漂泊，漂泊，漂泊
路过朱门，您嗅到了一个朝代腐朽的气味
沿途，您听见新鬼的怨烦旧鬼的哭声
 
子美公，病困交加的子美公
和岳阳结下生死渊源的子美公
八百里洞庭承载不了您忧国忧民的痛楚
更况颠簸风口浪尖的一叶扁舟
 
子美公，您的诗让我找到了一个朝代没落的原因
夜夜宠幸贵妃的玄宗让大唐严重肾虚
子美公，读您的诗让我找到了诗人的道义和良心
难怪后人敬捧您为
圣


《南湖，今晚与诗有约》

 今晚，月亮躲在细雨身后
欲露还羞
清风，扯住我们的衣襟，偷听诗人吟唱
一船诗歌，煮沸湖水
我舀一瓢，想止住渴
 
但我按不住激动
如湖水按不住山峦、灯火
按不住鱼跃出湖面
按不住水草点头致意
 
我不善饮，不赊酒（今晚无月可赊）
但我要赊浮在南湖的山色、灯火
还有蛙声，和沿湖的繁花
并将它们一一请进诗歌
 
赊走你这些，我拿什么还你，南湖
蘸一湖清波，写一首诗，行么
如果不行，我答应为你写二首、三首……
如果还不行
就用一辈子来写
我邀白云作证，并让沙鸥的鸣唱在湖面发芽
万家灯火为你，枕着水波，彻夜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