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漫主义诗人的笔情墨趣——雁西诗画艺术综论
-《中文学刊》2024年第6期
摘 要:从雁西诗画作品中,可以发现,情与爱是其生命主题,而作为一种心无旁骛的追求和探索,是建构在其带有烂漫天真的浪漫主义抒情本性之上的,且以自然之物葳蕤繁衍的灵性跃动在其精神原野与诗意之境。尽管其诗有其诗的风流文采,其画有其画的色彩情调,然而,不论是借鉴还是原创,在艺术探险、意境营造和话语表现上,均已烙上个人独特的印记,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
关键词:雁西;新浪漫主义诗人;诗画艺术;笔情墨趣;偕美同行。
游心于艺,偕美同行,与诗与画互为镜像,交相辉映,甚至互为隐喻互为转喻,所有燃烧的的火苗,变幻呈现的美,驱使他的一只手和另一只手,在独立的生命体内和大脑沟回永远涨满黎明般的热切渴望,彼此贴近,左右开弓,于特定的时代语境中,唤起激情和智慧,协奏被时光继续创造着的美与自由,让艺术心灵在真正放飞中呈现灵魂图景,并在交缠、润泽和翔舞中不断完成对情与爱的塑造。
阅读雁西,走近雁西,让笔者有机会较为完整系统地欣赏作为诗人艺术家的雁西——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各个时期创作的诗画精品,于是生发上述些许感受。
从雁西诗画作品中,可以发现,情与爱是其生命主题,而作为一种心无旁骛的追求和探索,是建构在其带有烂漫天真的浪漫主义抒情本性之上的,且以自然之物葳蕤繁衍的灵性跃动在其精神原野与诗意之境。尽管其诗有其诗的风流文采,其画有其画的色彩情调,然而,不论是借鉴还是原创,在艺术探险、意境营造和话语表现上,均已烙上个人独特的印记,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诚然,诗与画固然同源,但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基于这样的思考,加上雁西首先是诗人,为论述方便起见,笔者拟以《新浪漫主义诗人的笔情墨趣》为题,不揣浅陋,围绕雁西的诗画艺术,分别展开一番漫谈式的探究,略陈一孔之见,愿就教于同行方家。
上篇 自我风貌凸显:
作为新浪漫主义诗人的雁西
在当代汉语诗坛,雁西是一个令人注目的人物。记忆中,他是一位对艺术虔诚而勤奋的人,具体反映在他对艺术热忱的态度上和大量的作品中。自出道至今,他不断有新作品问世,诗风在悄悄地变化,形式、语言在逐渐完善。但作为诗人的面貌是鲜明的,予人的印象是整体的。他被认定为具有卓识才情的新浪漫主义诗人,被赋予“情诗王子”、“爱的歌者”等美誉。是故,言其“自我风貌凸显”,是因为这一切已然表现在雁西诗歌写作的历时性中。
没有浪漫,哪来诗意栖居?没有诗意,诗歌情何以堪?曾几何时,象征主义者为颠覆抒情诗的浪漫主义基调而极力排斥之,诗坛上因而出现一种误区,认为浪漫主义诗歌时代已经过时了。放眼汉语诗坛,由于受到西方文化思潮的影响,或则打着所谓先锋的幌子,或则以反浪漫为荣,唯西方诗歌潮流马首是瞻,自以为这才是所谓的现代或后现代。殊不知浪漫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或艺术风格,注定是诗歌本体(写作)与生俱来的“基因”,如同情爱、乡愁、死亡、隐逸等,都是中国文学不可或缺的母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未来。
值得庆幸和欣慰的是,时隔百余年之后的今日,中国诗人雁西凭借自我经验与心灵沉醉,充分调动自身的内在能量,以静观以倾诉、以冥想以沉思等东方式的诗性感悟,在物我交融中打通任督二脉,实现同自然之物进行互联互通与交流,同时助力汉语诗歌写作,透过事物的声光色彩去重新唤醒词语,在自己倾力倾情所构建的浪漫世界,试图通过激活充满个人性的词语和声音,去沟连和接通万事万物,在遥相呼应中彼此融入汉语诗歌去寻找一种新的写作可能。正因为如此,一种“雁西式”的新浪漫主义诗风便如许亮丽登场,令人呼之欲出。
之所以将雁西定位为当代汉语诗坛上新浪漫主义诗歌的代表性诗人,是因为从整体上加以统摄与观照,起码有三大突出的理由:一,从作品数量与文本意涵分析;二,从创作理念与美学特质审视;三,从影响程度与接受美学观察。
其一,从作品数量与文本意涵分析。在当代诗坛上,始终不渝抓住“爱情”这一文学母题不厌其烦进行书写者可谓凤毛麟角。除了有海量作品纷纷散见登场于海内外各种报刊和网络媒体,粗略统计,雁西已结集出版的诗集,早期有《走出朦胧》《世纪末梦中梦》《永远的鸽群》《活着的花朵》,近期有《时间的河流》《致爱神》《雁西情诗99首》《致大海》《致里尔克》《神秘园》《盗梦者》(“爱情三部曲”系列长诗)等,如此大面积输出的诗歌产品,可谓呈喷泉般飞溅四射 。由此可见,雁西诗歌一直坚守在“爱的呼唤”中,沉浸在“情的圣水”里。他行走在太阳下,奔逐在大地上,游弋于大海中,用诗来咏叹,来吟唱,即便这爱的心声是痛彻心扉的,律动的依然是一颗为美好事物而欣悦畅达的诗心,让情与爱在歌唱中自由飞翔。这些诗篇像大气中的气流,像鸽哨鼓满蓝色空气发出的声音,具有圣洁的特质,连欢乐、泪水和痛苦都是圣洁的。因为“你像是舞蹈的女王,在爱的呼唤中/奔泻,一次次地席卷,一首首抒情诗的/吟唱。你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也会忘记天在你的头顶∥有时想,温情的你一定是泪水的会合/忧伤的,咸咸的,沉浸之后的宽容/所有的苦难和不幸,在你的眼里/算不了什么,世间的万物/都在你的心中起起伏伏”(《致大海》之二)。①
爱情是神秘的,也是神圣的。心里有爱,人生自然有滋有味;怀中有情,生命显得多姿多彩。在人类审美与艺术创造领域,爱情与死亡往往并列为两大永恒主题,着实令人深思。死亡作为生命的临界点,足以反照出生之意义;爱情呢,当可视为生命册页上最为奇妙的章节。前者之于生的意义是间接的,后者之于生的意义是直接的。多少人为爱而死,为爱而生,甚至为爱不断重塑和改造自己,因为生活的土壤中深藏着情爱的种子,人性的深处蕴含着爱情的驱力。只要爱得精彩而浪漫、美好而善良、热烈而深远,就能摇响生命里的风铃,奇迹也会如许亮丽地产生。
记得笔者数年(2018.12)前应邀为《星星》诗刊“2018.短诗大展特别专号”(爱情篇)撰写过短评,雁西的组诗安排在该篇之首。笔者如是评说:走进诗人雁西精心营造的《永恒在你我的神秘园》,我们发现,“在天地之间还有第三个空间”。出自素有“爱情诗王子”雁西手笔的这组诗歌,无不给人一种别见洞天之感。由于以爱情题材为主的诗篇多如牛毛,要写得别出心裁,与众不同,既能用诗歌注释自己的情绪体验,发出属于自己的鲜活声音,又能以具象性的言说不可言说来加以呈现,并非易事。雁西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以自己特有的爱情诗篇,巩固自己的诗歌领地。他的诗,大多以爱情作为聚焦点发声,字里行间透露出中年男子经历人生、体验生活的思考,既有哲理元素打底,又是那么的唯美。看得出,本身从事媒体工作的雁西,很注重语言的畅达与精准,且不拖泥带水。其诗语干净练达,颇具张力,直抵要义,兼具一种情理并茂的爽快;而其为人一如其诗有阳光有温度有内涵。《彼岸》在“梦与现实重叠”的空间敞开的情怀,带着“永恒的底色”,有神秘感又不失现实感 。《月光转动》自然流泻而“皱起的时间记忆”乃至隐秘,《暗存》的真情表白,《梨花》的不动声色,《野花》打开的风景,当属“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的注脚,于是腾挪跌宕出美的悸动。这是作者个人的诗性呈现,又是可以分享共鸣的诗意空间。雁西似乎想用爱的诗篇去寻找更多的知音,展开心与心的对话,说明他有一个开放的精神世界。而这,正是其爱情诗所彰显的审美价值意义。②
话说回来,雁西诗歌自然有其渊源,从元素意义上看,他接近歌德、济慈、惠特曼;从自然心灵和抒情方式上说,他受到华兹华斯、聂鲁达和中国徐志摩的滋养;从沉思与冥想、生存底蕴上而言,他领受里尔克式的深沉;从浪漫情怀和情爱主题的思考中,普希金、白朗宁夫人和中国的蔡其矫、舒婷似乎在触动他;从才情与达观的姿态上,中国的李太白、苏东坡则令他心驰而神往。他的诗歌主题总是围绕着爱情这个中心,摇响发散出爱与永恒、痛与悲悯,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等人类普遍触及的基本主题。
从这个意义上说,的确没有什么比专注的凝视、热忱的投入和创造的活力,更能获得生命的蓬勃力量,获得内心的牵引和光彩,获得美和快乐的源泉,当然也获得孤独般的深远印迹。
其二,从创作理念与美学特质审视。笔者曾经说过,从诗人个体而言,人生归根结底是在追求中选择。自己能做什么,生命和激情往哪里投注?应确立什么艺术追求和诗学主张?应写什么的题材和作品?应以怎样的姿态去写作?这一切,也都是一种个人性的追求和选择。一旦把写作当成自己的艺术追求,写什么,怎么写,这是诗人的自由。选择什么样的诗学观念和追求目标,往往决定了诗人的品位、文品和人格的高下。纯正高雅的选择可以诞生一位高雅纯正的甚至是杰出的诗人。有主张说明有主见,有追求就有创造动力。③中外古今许多重要的诗人都有自己鲜明的艺术主张和诗学观念,雁西也不例外。他有自己的创作理念和诗学主张,在他看来,“诗言志,但更应该言情、言爱,一个真正的诗人,首先是人民的诗人,只有对这个世界充满暖暖的爱意,你的灵魂才能得到升华,赢得诗神的青睐,你的诗篇才能浪漫、纯净、唯美、刻骨。”④ 对此,在接受女诗人花语访谈时,雁西又特别强调:“我一直认为诗言志,更言情和爱,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深情的爱的,有爱才有诗,有爱便有一切。我认为世界上最美的诗歌一定是情诗,尤其是爱情诗。”⑤ 这些观点,当可视为雁西的诗之宣言,或者说是“爱的哲学”。
通常认为,浪漫派推崇感性,认为理性主义、功利主义和现代工业文明构成了对自然人性的压迫,尤为热切呼唤情感自由与感性解放。这种理念直接影响了浪漫派的文学创作,出于抒写情感、张扬人的自由意志的需要,浪漫派极力主张创作自由。此外,浪漫主义文学对现代文明的反思与批判,就是力图通过张扬人的感性本质进而达成与理性的和谐。就此而言,浪漫派的企求实质上是在捍卫人性及人之尊严,其间表达的是另一种现代性理念,另一种价值观、文化观和世界观——人的感性自由与人本身的现代化,即“审美现代性”。⑥ 从这个层面上说,雁西诗歌恰恰是接续了浪漫主义文学之艺术血脉,既是感性解放与情感自由的当代性呈现,又是一种非功利性的艺术自由的写作实践。更为关键的是,雁西在延续浪漫主义创作理念和艺术探索过程中,融入了当代人的新思想、新理念,在自觉进行当代性转换的同时,注入新质地新思考和新的价值取向。由此可见,作为“当代人”的雁西,身上流淌的浪漫主义气息,骨子里形成的浪漫主义气质不言而喻。他坦言:“我写的诗歌《致大海》,可以说是我激情、浪漫、伤感、唯美的交响,像无数玫瑰开在波涛之中。”⑦ 以诗集《致大海》为例进行审视,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首先,体现为情感与自然的融合。在《致大海》中,雁西将个人情感与自然景观紧密交织,构建了一种独特的“浪漫诗学”。其笔下呈现的海,不仅是自然界的壮丽景象,更是诗人情感的寄怀与延展。如《海之恋》一诗中,“大海,你是我永恒的恋人/你的波澜是我心中的起伏”,通过深情而晓畅的独白,诗人将大海视为情感的归宿,实现了人与自然情感的深度对话与交融。其次,饱蘸情感流的精细描绘。雁西的情诗常常调动细致入微的笔触,展示与大海之间的情感纠葛与心灵共鸣。如《海之语》中,“听,海浪在轻唤我的名字/每一朵浪花都是你的信使”,如此细腻的情感描绘,让读者宛若听见海浪在低语,从而感受到诗人与大自然那份难以言喻的亲近与默契。这种带有“情人”般的浪漫情感投射,既增强了诗歌的情感层次,又赋予自然景观以生命色彩和浪漫情调。再者,深化为情感哲学的升华。雁西诗歌不仅仅停留于情感的抒发,更多的是传达出对生命、爱情及存在的深沉思考,并且在构建“浪漫诗学”的同时,赋予一种新的力道。如《海的启示》中,“大海教会我宽广与包容/在无尽的深蓝中学会沉默”,诗人从大海的浩瀚中汲取智慧,将个人情感升华至对生命哲理的深切体悟,展现其“浪漫诗学”具有深邃而高远的美学质地。
作为当代汉语诗坛新浪漫主义诗歌的代表性诗人,雁西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听任本真的自由呼唤,大胆地拥抱浪漫,认同浪漫,并大力地举起新浪漫主义的诗歌旗帜,与诗神和爱神同行,一边风尘仆仆地走在路上,一边坚守阵地而旗开得胜。同时,将自我经验中的浪漫情怀与爱情诗篇,扩展升华为可供读者朋友沉醉、流连和共享心灵互动的诗意空间。
其三,从影响程度与接受美学观察。认真说来,雁西最为引人注目的作品应是近年来蝉联推出的诗集《致大海》《致里尔克》《盗梦者》《神秘园》,由此奠定他作为新浪漫主义诗人代表的有力证据,进而确立他作为新浪漫主义诗人在当代诗歌领域的江湖地位。这些都是他多年探索凝成的精神结晶,也是当代新诗历史流程中不可多得的佳篇力作。开阔的视野、高远的想象、如歌的抒情、智性的沉思,不论是“我懂得海的语言/所有的海水并不都是我的泪/剩余的是我献给你的/诗篇”(《致大海》之一)燃烧的激情,还是《盗梦者》中生发的对爱情的理解与倾诉而抵达的新向度;不论是以诗画互文的方式进入《神秘园》,感受到“隐秘在梦中醒来后月光的转动/吹入呼吸 可是来不及倾诉/死亡的回声从远处吹过上空”(《月光转动》)弥漫的气息,还是表达自己心目中“向世界发出声响”的世界性诗人所激扬的文字。这些以个人感受融入人类思想而蜕变的晶莹如琥珀般的字花词句,让所有的奏鸣似乎都变成为海天风光与梦境幻影的旋律,而“我的光芒和荣耀,唯有宇宙和你”(《致里尔克》,则成为诗人生命中崇高的音阶。那是生命力与大海激荡的浪花,是想象力和梦幻产生的奇迹,用里尔克的话说:“离开奇迹是前景黯淡的。”
奇迹终于诞生了。2016年12月18日,“2016两岸诗会暨桂冠诗人颁奖典礼”在台湾高雄佛光山举行。雁西与华语诗界重量级人物洛夫等诗人共同获得“桂冠诗人奖”,并荣膺“情诗王子”之美称,从此这个称号不胫而走。而闻名于世的星云大师被授予“桂冠诗人特别奖”。在有史以来两岸诗人规模最大的诗会上,能与大诗人洛夫、星云大师等一起摘取桂冠,证明雁西首先是靠诗歌作品赢得同行的欣赏和尊重,可谓实至名归,诗音远振,同时可见雁西其人所彰显的诗意情怀和人格魅力。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两部长诗力作《神秘园》与《盗梦者》,在创作方式上进行大胆的突围,与西方现代诗歌有一种“互文性”,或者说是对西方长诗传统的呼应。也因此,《神秘园》以其独树一帜的艺术造诣,于2019年荣获意大利但丁诗歌奖。
雁西诗歌的“互文性”除了体现为与其他诗人诗歌文本的遥相呼应,更集中彰显在与绘画等其他艺术形态的相互“凝视”。作为一名诗人艺术家,雁西当之无愧。他曾获“世界诗人大会创意书画奖”,可见他对水墨画、抽象油画、书法等艺术领域都有不同程度的涉猎。诗集《致大海》《雁西情诗99首》的封面,皆是他创作的油画作品。《神秘园》和《盗梦者》,则以“诗画互文”的方式交相辉映,更充分地凸显雁西诗歌具有“诗中有画”的特色。这种越界的双重创作与凝视,让雁西在诗与画这两个艺术领地游刃有余,而且结交更多的艺术知音和诗友画朋,在无形之中不断扩大了朋友圈的范围,也扩大了自身的艺术视野和影响力。
前段时间(2024年10月),两位中西方诗人艺术家“对话展—致里尔克”隆重举行,带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精彩体验。一位来自德国,一位来自中国的诗人艺术家雁西。“他们以诗人灵魂与世界与宇宙万物对话,同时以视觉语言观照内心与宇宙的链接。从他们的诗中我们可以看见神性的光芒,从他们的绘画中我们能看到造物的奥秘。”⑧
诚然,在某种程度上说,雁西诗歌是以长诗取胜的,但他心目中的杰作可能还在酝酿之中,相信其人其诗会受到越来越多的读者所认识。重要的是,作为当代汉语诗坛上引人注目的新浪漫主义诗人,他总是在不断探索实践中,以诗性智慧、以审美现代性、以独特的生命体验,以丰富的情感经验,以自身的个性和优势,构建起充满张力的多维情感艺术空间和属于自己的“浪漫诗学”,与中外传统意义上的浪漫主义诗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下篇 诗性抽象与无言之诗:
雁西绘画的抒情本性
诗歌与绘画作为一种“有意味”的艺术,靠的是有,是光,不是靠习惯。于是,上帝说“要有,就有。”
雁西在写诗之余,挥笔作画,而且得心应手。缘何如此呢?直觉告诉我,是因为他的心中有梦,眼里有光。读其画,如读其诗,有时甚至可以互文对读,而且他的多数画作的命名,本身就是诗作的题目,如《情书》《致大海》《致爱神》。盖因其身心里有光,生活自带光芒;诗心未老,情与爱常在。哪怕历尽千帆之后,归来仍然少年。因此,他的绘画,宛如一首首奔放自由而又意蕴丰盈的抒情诗。看得出,他十分注重在画面上营造鲜明浓烈的光色视觉,以特殊的肌理、色块、符号融于光色的表现之中,着意以浮动着斑驳陆离的色彩浸洇其中呈现整体画面,形成一种繁复多彩的结构,并携带着具有艺术创意的构思,在充满激情与富有哲理意味,以及动静结合中产生艺术张力,让人从中意会出丰富的节奏、音韵和旋律。这是一种用笔触和图像构建的诗之语言,幻化出独具魅力的诗之意蕴,传达出具有诗歌内涵的审美境界、一个洋溢诗意的世界。正是在这个画意与诗情同频共振的世界里,栖息或安放着雁西的艺术灵魂。
雁西油画作品:《情书》50X60㎝
诚如雁西在《你是我的地图》一诗中的咏叹,“你是我的地图/有你就不会迷途/而之后/我的生命就是这张地图/星河密布 纵横交错/有时间的声音/也有风过的痕迹/傲雪的冰雪早已融化/城门打开看清了世界”。借此诗其中的一个片段,我们不妨把诗中的“你”,喻指诗人心目中的艺术。透过这幅层次丰富、盎然跃动的“艺术地图”,我们不仅可以看到诗中有画的意境,而且返观雁西画作又能品尝到画中有诗的意味,进而发现雁西带有创造性地建构自己的抽象话语系统。在这个系统里,那些通往“形象”的想象性道路可能会被切断,但画面被纯粹抽象化为不同形态的色彩与内在联动依然紧密衔接。这种衔接,似可解读为这些作品生成的全部秘密。于是,我更愿意将雁西挥洒的画作,看成是“诗性抽象”、是“无言之诗”,如题中之意。进一步说,这是将创造激情通过有意识的自我把控和精心营构而抵达一种理想境界的精神图景,是在有限空间表达无限可能性的一种经过提炼和升华的抒情特性。换句话说,雁西是通过对画面的苦心孤诣,用带有近乎天真的视觉趣味,抒发了一种经由内心过滤的诗化情感。由此似可探测到这些画作生成的秘密。从中可见,雁西绘画通过有机形式的抽象化提炼,在寻找本质的过程中实现了对形式的逐步完善,让人在驻足欣赏之际,通过对画面的沉思冥想,领悟到其中隐秘的现实结构及其心灵意图。
苏珊·朗格说过:“艺术是人类情感的符号形式的创造。”足见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表象性符号,有着自己的独特意蕴——即人类情感。对雁西而言,情与爱叠加的生命主题,在其绘画中无疑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重要概念。对于一位具有确定性艺术理念的诗人艺术家来说,无论是在作品中还是日常的自我进程中,这个特殊生命主题律动的是创作主体对大自然、人类心灵和生命境遇的深沉表达。其实,爱情主题本身就是生命主题,也是自我主题,关键在于雁西自带诗性辉光,又带有浓厚的个人经验。若说有其高明之处,则在于其绘画呈现的符号和形式背后所蕴含的“形而上”的人类情感,那是人类生命模式的动态呈现,其间涌动着人类的丰沛情感与诗之意境。令人刮目的是,雁西虽非所谓职业画家,但其画作始终服膺于自我内心的准则,而非是形式本身的准则。单纯的抽象仅为抽象而抽象,单一的形式仅为形式而形式。而在雁西那里,经由艺术抽象过程所获取的是一种特异的非物质性的,足以给人美的享受的表现性方式,并让人从这些被抽象化的诗性符号中,获得更为深邃的审美情趣。
艺术是美的发现与创造。但艺术指向心灵,旨在升华人的生命精神和灵魂品质。曾被康定斯基推崇为“现代灵魂艺术家的先驱”的诗人梅特林克指出:“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具有灵魂对美的那种兴趣和接受力。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拒绝听从一个沉湎于美的灵魂的指引。”正是灵魂这个“精灵”牵引着诗人艺术家总是保持亢奋激扬的精神状态,去追寻各自的诗意梦境,去寻找心中的自由与爱,同时激活自己的创作灵感。品味雁西笔下那些浓墨重彩的画作,无论是《情书》系列还是《致爱神》系列,抑或是《致大海》等,抽象也好,抽象与具象交织也罢,皆能感受到他为艺术而骚动的灵魂所传递的灵动诗意与内在张力。而这,似乎与其诗其个性颇为吻合。不管是突显出诗性意味还是介入理性成分,他总是在能动创造过程中驾轻就熟,进而臻达一种美感境界。甚至流露出一股青春活力,在坚定沉着之中又空灵透澈。画面上那些道不明说不清的色块或线条,好像是被粘合被缝缀,又好像是折叠的、弯曲的、切割的、斧削的、褶皱的、跌宕的,其自由自然之美姿,叫人浮想联翩,仿佛意外获得某种通灵幻视能量,游巡在多重时空而谛视到奇异的光彩。而独特的构图形式和透视无不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以及难以言喻的艺术感染力。
雁西油画作品:《神秘园》系列60X80㎝
之所以把雁西绘画艺术形象称之为“无言之诗”,是因为那是情与爱、人与人、人与自然相互连结起来的奇妙艺术语言。诚如诗歌之于雁西,绘画同样成为他抒写内心情怀与实现理想愿景的一种行动方式。正是通过绘画,他把“情人”、“爱神”、“大海”等诗性符号,连同对自由与爱的生命呼唤和热爱大自然的生命冲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并以其内在精神与诗意追求,去唤起人们对人生之爱、对自然之爱、对美好情感的关怀和尊重。
有论者说过,只要能传达出灵魂的诗意就是纯粹的艺术。如果这句话具有一定说服力的话,那么,拥有自己的独立品性、独特的思维方式,不被流行文化和主流意识牵着鼻子走,而是凝神静心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在自己的探索中,应是一位真正的诗人艺术家最可宝贵的姿态和立场。这是欣赏和领受雁西绘画之后,获得的一份启示。
并非结语:
他是艺术的创造者,也是被创造者
毫无疑问,雁西是一位相当出色的抒情诗人。他动用一种全然自我陶醉的语言,以爱与情为经,以想象力和感知力多维度多向度地把诗歌的可能性,架构在诗歌语言与情感流程的结合上,写出了我们所处时代最为纯粹的诗篇。他从情爱出发,以灵动的字符词花连接自我与个人、自我与他者、自我与世界的复杂关联,最终却触及到生命的本质和意义,不仅突显出作为当代诗人艺术家的浪漫主义新质,而且携带着唯美主义的葱茏,同时兼具抒情与智性的交相辉映。从整体上看,雁西诗歌当可视为诗人对世间万事万物的诗意洞察和记录,更是诗人在渐行渐远的岁月中特殊的情感体验与生命感知,或者说,是诗人以情为本、以爱为圭臬生成的心灵传记或精神档案。
仁者爱人爱己爱物,诗者亦然。爱大海者,爱大千世界者,爱精神血脉者,恋旧而又革新者,是有根的有灵的。大爱无疆,因为他的根须來自鸿蒙大荒,他的思绪连接星空宇宙。就此而言,雁西是特别的“这一个”。其性其情犹如燧石,在与万事万物的撞击和感应中自由生长,翻飞起舞。他是艺术的创造者,也是被创造者。眼前的自然风情,人事物象的质地和气息,同样如此。而在异彩纷呈的诗情画意和笔墨情趣中,同样为自己定格及留存下种种姿态风神。
对于雁西而言,他既可以是一头大雁在蔚蓝天空下任性尽情鸣唱,也可以如一匹羁留在大地上的奔马纵横驰骋。当然,他更像是一位虔诚的爱的信徒,不断守护着诗的圣殿。有朝一日,相信以他的才情、智慧和勇力,无论是穿行在大海的风里,还是置身于大自然的光里,我们期待视野中的诗人艺术家雁西,将持续举起大爱的经幡,伴随着艺术大道一路畅通,直到时与光把这些关于大海大自然的文字和画面变成另一个大海、另一个大千,直到他和他所呈现的大美向我们发出召唤……
2024年12月急就于泉石堂
注释:
① 雁西:诗集《致大海》,海口:海南出版社2018年版,第10页。特别说明,本文所引用的雁西诗歌作品,均出自雁西不同时期出版的多种诗集,兹不一一加注。
② 参见庄伟杰:《用情和爱摇响生命里的风铃》,《星星》诗刊2018年12月上旬刊,总第778期。
③ 庄伟杰:《新诗的精神转向与探索性写作可能》,《写作》2014年第8期。
④ 袁贤民:《与诗神和爱神同行——雁西其人其诗印象》,《致大海》序言,海口:海南出版社2018年版,第6页。
⑤ 雁西:《诗歌应该给世界传递温暖》,《雁西情诗99首》,海口:南方出版社2017年版,第183页。
⑥ 参见蒋承勇:《从“情感自由”到“审美现代性”——论浪漫主义与西方文学之现代转型》,《山东社会科学》2024年第4期。
⑦ 雁西:《像无数的玫瑰开在波涛之中》,《致大海》,海口:海南出版社2018年版,第1、2页。
⑧ 《戈鲁空间57号》微信公众号,2024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