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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的阐释及生命的悟解

——兼读明素盘诗集《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

2021-06-13 09:35:19 作者:韦佐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韦佐,男,壮族,60后。出版过散文集、诗集、随笔集、长篇报告文学共5部。广西作协理事,防城港市作协主席。现居广西防城港。报社编辑、记者。

  “多么好,黄昏如此缓慢/足够我把人间爱多一次”(《黄昏》),反复默读这样的诗句,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继续虚度光阴的男人,我的焦虑感仿佛得以许些减弱,并坦然于每一个黄昏的来临。

  读明素盘的诗作,会让人变得镇静,明净。

  初识明素盘,源于近两年前钦州作协的一次笔会后,经北海诗人庞白的介绍。此前我不知道她和她的作品,尽管她的诗作早已登陆《诗刊》《草堂》等国刊大刊,尽管钦州、北海、防城港男女诗人中,能上国刊省刊的诗人为数甚少。后来,还知道她义务兼做“作家在线”的编辑,至于挂着什么头衔,则不得而知。

  2020年10月下旬,为期几天的黄姚采风,恰好明素盘也参加这次活动。对于她的读书、写作状态,才开始有些了解。此后及至最近,又看了她的《玫瑰集》和《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及相关评论,渐渐有了较大的认识。

  没想到,明素盘的诗歌写作经历如此之漫长,竟然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就是说,她的“诗龄”已有30多年。同辈人中,对于诗歌有着如此的挚爱和执着,至少在钦北防一带乃至广西区内所有女诗人中,算是极少见到,而她一直以来的工作(辞公职后自主创业),与文字几无交集。正因为不太忙碌,财务上和时间上的自由,更因为一直喜爱,她才得以从容不迫地写,一心一意地写,置身事外地写,求质不求量地写,也不求发表地写。她的创作由此而更加无拘无束。没人给她任务,她也不接受任何任务,除非她给自己任务,可谓创作也自由。日常里,读书和写作几乎成为她的“第二职业”。

  每个写作者都在写自己,人生就是完成一幅自画像的过程。一个人的出身、生活、职业和经历,有形无形地左右他的写作。从明素盘偶尔透露的诗歌以外的一些文字中,我知道她的人生经历过一长段至暗的时光,而且几乎沦陷于难以自拔的漩涡之中。是舢舨一样的一本本书将她一点一点托起并泅渡到岸边。是她成功的自救,才得以重返人间,而“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海子诗句)。

  此后,她的精神世界仿佛只“剩下”温雅、从容、悲悯、宽恕、河流一样的爱和诗意。不时仍会有些苦痛出现在诗歌的回忆中。不过,当她再次将苦痛写出来时,一切已然云淡风轻了。

  人间有太多的爱是仓促的,像日暮时分。明素盘笔下的黄昏,却有着如此美好而缓慢的速度,并足够让她“把人间爱多一次”。也许正因为有过那样特殊的经历,明素盘才写出“把人间爱多一次”这样属于她自己的诗句。

  明素盘所写的,更多则是自然、质朴的景象和寻常而安静的事物。这些寻常的事物里,表达了她对于生命悲欢、情爱得失的独特理解与感受。

  “天空下,鸽子与屋顶共为一体/轮廓逐渐清晰/来与去,飞翔与降落/我的慌乱与惊喜”,在明素盘的笔下,鸽子也不是温和的全部象征,就连一只蝴蝶也不是。“——鸽子衔来风暴/哦,沉默是负罪的/时光撕裂记忆的痛/绝望与挣扎/都让人如此清醒”“隔着一层迷雾,鸽子/我不和你谈论大地/也不和你讨论生死”(《屋顶上的鸽子》)鸽子暗自嘀咕着,仿佛在谈论什么呢?其实什么也不谈论,它们只自顾自飞翔和降落便好。诗人与鸽子有过关切,最终却又各自分隔,安之若素,在来与去中相离相忘。

  其实,人与人、人与所有的事物,最终相离与相忘是必然的。

  生活中,明素盘与热闹的场合和喜欢热闹的人保持相当的距离,这不是刻意,而是人生的经历和性情使然。明素盘最喜欢的诗人之一,是19世纪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狄金森25岁开始,弃绝社交,家务及劳作之余,全力写诗,并创作了自成一格、独放异彩而数量可观的诗篇。然而,她生前仅公开发表过10首诗。

  大多时候,明素盘是个主动不说话的人,就像画家画画那样安静。从手机上,我偶尔发现过明素盘的画作,也不知她学画有多久,画到了什么“段位”。由此我才有所理解她写玫瑰诗,何以写过百首,并出版了一本书名为《玫瑰集》(上海大学出版社)的诗集。这几乎是所有诗人都难以做到。就同一题材,画家可画千百幅,画上半辈子一辈子,每一幅画都不会重复。明素盘就像画家一样写玫瑰诗。当然,玫瑰不只是玫瑰,而是她倾诉或抒情的主体和客体的全面象征。

  “如同往事被时间击碎/冗长、惆怅/露珠被石头吻醒/夜里的烛火忘了弯曲/我知道/美有着不可言喻的气息/那是玫瑰落下的色彩/所有的方式都是疯狂的/向左、向右、向你,比影子都安静”(《玫瑰,吾心之归鸟——玫瑰系列之三)。仿佛所有热烈、狂欢、烧灼与迸发,都难以逃脱寂灭而安静的命运。就像所有险滩、飞瀑、洪流,最终都流归大海,和大海一般沉静。

  如果说明素盘的玫瑰诗色彩瑰丽、灼烈、奔放,那么她的《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里外的大多诗篇,则如同深秋般简明、素净、内敛、飒爽、通透,但有的却又斑斓迷离,流光溢彩,像就抽象画派的作品。比如她的《晚云》(组诗),这是《我和我的河流皆爱你》中最长的组诗之一。说最长,其实也不算长诗,只是比较她通常一二十或二三十行一首诗而言。

  工笔画似乎好评,因为它讲究的是形似,抽象画讲究的却是神似,甚至神不似。要道明何为“神似”,是最费神的事,因为抽象画不宜近看细看。看得太近,就看不出画意来。明素盘的此类诗作,无疑提高了职业批评家批评的难度。作为一名诗歌作者,我也因此找到自己的评说,只不过是断章取义、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托词。

  明素盘诗歌品质的可贵之处,在于她的独特性与独创性,并由此具备了自成风格的辨识度。

  “独创性的诗人直接走向人生,而派生的诗人走向‘文学’。这个问题当我们深刻地想一想,我们发现真正‘派生的’诗人是将文学误认为人生的诗人,而为什么造成这种错误的理由经常是——这种诗人书读得不够。”这是英国诗人艾略特的话。也许读书和写诗一样重要,甚至比写诗更重要。如果化用艾略特的这句话,那么可以说明素盘是从人生中走来的独创性诗人。

  如果要给明素盘的一些诗歌提点什么“异”见的话,那就是在虚实的尺度上如何更好地把握和拿捏。近10年前,聆听著名作家刘庆邦先生在大理洱海边讲小说课时,特别强调如何把握好虚与实的问题。小说与诗歌有不同,但总有一些共通之处。这对我偶尔的诗歌写作,也有着很大的警示,不能写得太“实”,当然更不能太虚。

  因此,智利诗人聂鲁达有一段话,很值得写诗者共勉——“非写实的诗人是死的,单纯写实的诗人也是死的。纯粹反理性的诗人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恋人可以了解,这是很凄凉的事。纯理性的诗人,连驴子也读得懂他的作品,也是非常凄凉的。”

  202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