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五星红旗的诗篇读《新中国红色诗歌大典》有感
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前夕,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隆重推出诗人桂兴华主编的《新中国红色诗歌大典》,这是诗坛的一件喜事,也是新诗献给国庆的礼物。
所谓“红色诗歌”,编者的《自序》已经说明,指的是政治抒情诗。桂兴华本人就是一位资深的政治抒情诗人,由他来主编这个选集是很合适的:轻车熟路,驾轻就熟。
新中国最早的政治抒情诗可能是何其芳1949年10月出席新政协会议时写的《我们最伟大的节日》,臧克家1949年11月纪念鲁迅先生写的《有的人》等。他们的诗都抒发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喜悦与美好祝福,臧克家的诗则是以深刻的哲思赢得了广泛而持久的流传。这本《大典》选入70年间70位诗人的70余首政治抒情诗,其中,许多篇章已经成为新诗经典。
《新中国红色大典》是别具一格的诗歌选本,我以为,它还具有重要的诗学价值:对于推进当下新诗重建属于自己时代的诗歌精神是有裨益的。
诗有两种基本关怀:社会关怀和生命关怀。在多灾多难的旧中国,社会关怀必然成为新诗的第一关怀。在生存的艰辛里,在战争的硝烟中,在革命的大潮下,诗不可能背对家国的忧患去一味地抒发生命关怀。然而,从上个世纪90年代始,新诗又逐渐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从“归来者”、朦胧诗人、“新来者”并肩掀起的高潮渐入“私人化”的困境。于是,人们发现了在重建诗歌精神上的某些偏颇,这个偏颇的主要表现是社会身份和承担品格的缺失,不少诗歌成了“私歌”。
诗是一种心灵性、情感性很强的非常特殊的文学品种,它具有主体性,以及主体性带来的体验性、梦幻性与非逻辑性。诗歌的艺术手腕就在于将外在世界的一切化为诗人的主观情思。但是,无论有多么个性化的文体特征,诗却与其他文体一样,与社会、与时代处于无须、无法割断的联系中。诗绝对不应与社会和时代脱离,更不应将此一隔离当做诗的“纯度”。诗人不能只充当自己灵魂的保姆,诗不能只成为诗人身世的记录。优秀的诗必须拥抱时代,有人气;拥抱祖国,接地气;拥抱传统,保底气;拥抱读者,寻贵气。
考察一下中国古诗,家国情怀从来是中国诗歌的评价标准。千百年来以家国为本位的优秀篇章数不胜数,历来被归为上品,所谓“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胡尘意不平”,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优秀诗人们的艺术个性可以大异其趣,但却总是以家国为上,他们对个人命运的咏叹和同情,常常是和对家国兴衰的关注联系在一起的。只是,这“关注”的通道是诗的,而不是散文的。孟浩然、李白、杜甫、李贺、刘禹锡、白居易、杜牧,古诗史上的一连串光辉姓名莫不如此。
再从诗歌发生学来讲,甲骨文里是没有“诗”字的,只有“寺”字。宋人王安石解剖“诗”字说:“诗,寺人之言”。寺人就是上古祭祀的司仪。《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祭地,祭祖,求福消灾的祭词,当然是“人人所欲言”,具有很高的社会担当和承担品格。中国古代的祭祀经殷周、秦、魏晋有新的变化发展,但具有严肃性、崇高性、音乐性的祭词的代言性质始终没有变化,这是中国诗歌与生俱来的遗传。
新诗是中国诗歌的现代形态,它也具有中国诗歌基因密码,发挥着自己的社会功能,守护着自己的时代使命。并非诗一沾上社会与时代就会贬值甚至毫无价值。一方面,诗是一种社会现象,诗人总是属于自己的时代;另一方面,关心改革开放的中国读者要求诗不仅具有生命关怀,也要具有社会关怀;最后,中国新诗史上的不少名篇佳作,都是以诗意地关注社会、拥抱时代而获得艺术生命的。新中国成立以来,许多这样的华章,都已永留史册了。拒绝社会和时代维度的诗学和曾经长期流行的庸俗社会学诗学一样片面而荒唐。
和其他文学品种一样,诗歌与政治是一种对话关系。诗通过对生命的体验发挥政治的作用又影响于政治,诗以它的独特审美通过对社会心理的精神性影响来对社会进步、时代发展内在地承担自己的责任,实现自己的社会身份,从而成为社会与时代的精神财富。拔掉诗与社会、时代的联系,就是从根本上拔掉了诗的生命线。
也有咏叹生命体验的优秀诗歌。在和平时期,这种诗歌还会占有相当份量。但是诗歌园地的正常生态是:有小草,也有大树。而目下诗坛的现状是,闲花野草随处可遇,大树大林却十分难寻。这就提醒我们,重建诗歌精神,让诗歌与时代同步、与祖国同心,是急迫的美学使命。《新中国红色诗歌大典》的诗学价值正在于此。
鲁奖的诗歌奖,每届评出5部获奖作品。记得2007年我参加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委会时,经过几次投票,选出了4部获奖诗集,我们总感觉缺少一部份量重一些的“大诗”。但是评委们担忧,“大诗”会不会“假大空”呢。经过反复阅读和比较,最后选评出的第5部诗集是黄亚洲的《行吟长征路》,这部诗集的人性和诗艺的闪光使我们意识到,政治抒情诗近年在人们的漠视中已经更加成熟,在艺术上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
政治抒情诗绝非“单一”的同义词,它拥有多样化的天地。翻开《大典》可以看到70位诗人非常不同的个人风格和艺术笔墨:贺敬之的《回延安》与李瑛的《一月的哀思》相异,舒婷的《致橡树》和艾青的《光的赞歌》有别,白桦的《阳光,谁也不能垄断》与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各有曼妙,牛汉的《华南虎》和叶延滨的《干妈》自有千秋。政治抒情诗的园地是丰富多彩的,70年来,可以说,政治抒情诗人用诗行书写了新中国的编年史。
政治抒情诗的确应该成为诗坛的耀眼一角,与其他诗歌品种一起并肩,共同构成今日诗坛。由于篇幅的限制,我感觉《新中国红色诗歌大典》是有遗珠之憾的,这只好期待将来的再版了!
桂兴华主编,《新中国红色诗歌大典》,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