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园林诗选

1.母亲的炊烟

炊烟是属于母亲的，谁都不能
阻止她把自己写在蔚蓝里

写在凌晨星光旁边，母亲将操持
打磨成东山一抹红晕，送给我们
想要的日子

写进晚霞，母亲目光就搭在我们
肩上，放大光色阻止暗影
以她弓驼的背，慢放落日

写进雾，写进风，写进不肯消散的
山村之上，那是她借着夜的星光
巴望我们远在异乡的身影


2.听，雪的声音

听虫子在墙角商量，哪一撮泥土里
最幸福，女人睡在北方火炕上
鼻息里出走一曲浅浅的歌吟
去山那边潜伏

草原上，羊们抓紧对方的长毛
相互拍打安慰，两只鼹鼠探出
剑草丛里的头，互相掏着耳朵

小镇没有睡沉，窗户不再打磨
自已的轴，风在房檐下，像驿使
打开邸报，大声宣读一则天气消息

一个听雪的人，像贝多芬
柴可夫斯基，朗朗，正在想念
一架钢琴


3.白发

在雾里看，像雨
在雨里看，像雾
在雪里不用看，繁花
在林间拾到鸟鸣之空
在晴空下一排雁阵无声

在岁月里，像淡愁
在淡愁里，像岁月
在一条河上不用看，鱼跃
在炊烟里握不住晨昏
在佛灯下对自己坦白

终了，一丝与一丝纠缠


4.大雪袭城

描写旷野，因为大雪很恣意
很铺张，不用节省力气，像有些事
预先没料到那么严重

分割旷野的城就不那么幸运
因为陡峭，狭隘，太拥挤了
大雪冲进去，再冲出来

倾城之美，来自于一种渲泄
掩埋，撞击，温室的花面面相觑
低语，生不逢时

风，收拾残局，楼这颗棋子
被塞进纵横之间，撞走同类
自已深陷


5.鸟飞到了时间上面

寒气带一道剑，鸟躲过致命一击
时间凝固，定格于窗上，一个孩子
以不会说谎的天真，赞叹很响

树抖尽所有枯叶，让雪站在枝头
像花，却无法结出梨子，鸟翼划到
流动的时光，天空蔚蓝

站在远处山岗上的人，手指瞬间
僵直，过往的鸟，在时间的肩头
像巨兽，那人有驾驭的冲动

鸟的影子升出水面，一潭
死水从此活了


6.从铁匠铺经过


不像一块锻造好的铁在淬火
像师傅，也像徒弟在淬自己
三声叮一声咣，像命运节律

像两块烧红的前胸后背
像从胁骨里抽出两条，用炉火
烧透，以小铁锤指示，用大锤
砸出另一样东西

肌肉与激情相撞，产生炸裂
在距两人很远的地方，炭火暗红
节奏有些含混起来

击碎火星，飞溅成梦
时光终究要淹没铁匠铺
打铁的会一直都在


7.老树

没有叶，也没有花，也许有过
留在另一处时光缝隙里，留在
相亲时长椅上

没有说明，没有标签，也许有过
一场婚礼安静之后，存放进紫檀木
小锦盒里

那些都不重要了，梳过不存在的发
像梳一件往事，爱与被爱相觑
天空依然蔚蓝

虬枝斜出去，再斜出去


8.一只烏鸦又口渴了

烏鸦从瓶子里取水之后，自毁形象
不是它一时糊涂，也不是狐狸会忽悠
有时候，自恋就是感觉犯错

听说一只烏鸦又口渴了，聪明的它
却找不到那只瓶子，飞呀飞
飞到寻常百姓家

一个孩子从课本上抬起头
他想不明白烏鸦是个什么东西
它身上的黑，一定是别人抺上去的


9.碾子

一只驴子昂昂抒情的时候
流在母亲脸上的汗让我心生恨意
我打不过驴子，我可以帮母亲推碾子
像推一座山

母亲推着山走，让我童年的心
生出爱的萌芽，并迅速长成心痛
心痛让我为母亲擦着汗

那时我有踹一顿驴子想法，但我踹了碾子，我没觉脚痛，我觉得心痛


10.山村

它是我的名片，因为它不是美颜的
老宅墙上皱纹，像犁出来的
院门那把锁，不知何时把我童年打开

犬吠，牛哞与烏鸦扑楞的黑
穿过炊烟，扶摇于廓外树梢
老槐树下听过了聊斋，夜里惊醒
爷爷的一把胡子

父亲拎起镢头，刨出太阳
母亲磕在门框上沿的饭勺
盛滿落日，而我，就是跳出栅栏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