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片段

1
或是在黄昏的指尖
刚触及明月湖上的石刻
它开始不着力地运笔.
没有顿挫　不息地
临摹每一寸嶙峋的骨骼
构建、塌陷、构建……
终于　在这无休止的反复里
你才发现　它所描摹的
原来是　整个这　盛世的河山

2
这是它的法庭  
它拒绝裹挟
拒绝高声地宣判：
石川河两畔的原野　享有盛大的洁白
在夜里  
梅花形的蹄印都不许留下

3
惜惜更能听见夜归的脚步
它支棱着耳朵　不愿错过一丝声响

风雪的诗句涌进来
携带多年前忠诚于我的灯火

这样的灯火　曾羞怯地照亮
外婆蓬松的发髻和丈量尘世的小脚

她吧嗒吧嗒地吞吐着烟雾
干瘪的牙床咀嚼出了来年的麦香

4
我走进去
你用口红将雪地上心画完整

你说你的心
便再也没有进出的门

如果不再向前
便不会遇见雪原上那口黑乎乎的井

它热气腾腾的
像是谎言难掩的漏洞……

你喜欢的口红颜色未变
你说:世间凉薄，各自安好

原来童话里高塔上眺望月光的窗子
我们最终　都选择了　用来逃离

5.
除了白草、马蹄、满雪的弓刀
也递于将军一碗烧刀子

热辣辣地从喉咙流进肝胆
流进血里、肉里、每一寸的骨头里

在胡天八月的黄沙上
让辕门外铿锵的战鼓擂响　金戈争鸣
……

千山暮雪 玉笛吹遍
玉门关外的孤魂　都未能衣锦还乡

6
雪让人留在家里
让所有的树木噤声
它引领所有的目光望向高处
山巅 那比山巅还要高的地方
灯火无法触及的虚空
躲藏着离开村庄多年的故人
他们闪烁其词 激动而又怯懦
后街的狗一叫
立刻　他们就惊悚的分崩离析
雪一直下　无休无止
仿佛嫌弃这世界还不够安宁

7
雪落下来
拉住所有想飞的翅膀
并禁锢乔木和河流的脚步
它收起腐朽的舟楫
和烟火的余烬
在唐十三陵的开阔的前襟
它断然要求那些无头的雕像
寸步不离
守护下面单薄的村庄和如豆的灯火

8
在众鸟集结之前
大雪点亮鳞次栉比的灯火
想达到和他们一般的温度
它要北风将掠走的温暖还回来
把荆山原北麓的村庄都裹起
藏进一只田鼠的梦境里
那些被盗走的石狮子和死去的玉兰花
都回来吧
还有祠堂里彩色的陶釉、埋葬的瓦砾
都回来吧
在一场纷纭的大雪里
和我逝去的亲人们一起
都将无一例外地  接受诸神的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