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10首)

青春

夜如一只老母鸡
黑色的翅膀下孵出一窝梦
左肩右斜
一条黄挎包装满母亲的叮咛
血与火
给青春涂上一层洗不掉的迷彩
一把军号
吹远了二十年光景
人如一发出膛的子弹
己无法回头

随想

时光拧紧的发条
驱赶着
人仿佛一头受惊的老牛
一个劲地奔走
记忆把往事不断冲洗
夹入影集
我在一张照片里
返老还童

农具

事隔多年
还能一口气叫出它们的名字
这些出出进进
跟了父亲一辈子的旧农具
最终成了废物
有气无力蹲在墙角
抱紧一些破烂的记忆
与一堆迁不走的残砖碎瓦
鬼混在一起
有浑身的力气
却无一亩三分地

立夏

春的屁股还没坐热
夏天在一片赞美声中登基
一些归隐的花朵
以另一种身份悄然转世
樱桃、荔枝、草莓
被一道圣旨一一招回
麦子荷枪实弹
站在梦中
新官上任三把火
烤熟了夜市一条街

活着

那时，饥饿拧紧一根肠子
不停抽打着
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
怀揣一个棉被捂不热的梦
拉开老屋的门栓
沿着一条细长的山路
摸爬滚打
在生活围追堵截下
逃生
如一条漏网之鱼
守着一池混水
哀声叹气

母亲

记忆挑明的油灯
把母亲的影子剪在墙头
如一枚钉子
被时光伸出的拇指
摁紧
挂满沉甸甸的往事
半夜公鸡的打鸣
抖落了缝在粗布衫里
几声咳嗽

五月

老槐树拎一串花香
站在村口
麦田如一封发黄的旧杂志
散发着故乡的味道
一道篱笆墙
圈不住越来越多的鸟鸣
河水解开心中的死结
哼着一首小曲
绕过一个又一个梦

槐花

记忆串起一串往事
挂在故乡脖子上
仿佛一条手工打制的项链
夕阳是挑选的一枚吊坠
竹篮遗落一路花香
炊烟从黄昏端出
一碗乡味

母亲

母亲是一盏灯
苦命的日子
榨干体内每一滴的油水
白发撮成的灯芯
越挑越短
半夜一声咳嗽
摁灭生命的开关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高原

春天喘着粗气
爬上高原
阳光点燃几片云朵
晚风故意把牛铃摇得很响
雪山、草原、羊群
三分了整个天下
一声犬吠
叼回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