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锡锋诗选

1、说是一把锁

其实啥都锁不住
能锁住时间吗
能锁住锈迹斑斑吗


2、每棵树都犯有焦虑症

一棵树，不管大还是小
我敢断言，都不是安静的
一大早就见它伸长着枝桠
像伸长的手臂
试图托起慢吞吞的太阳
可太阳落山的时候
又恨不得把它拉回来
一棵树仿佛犯有焦虑症
盛夏，还会发出
蝉鸣般尖锐的鸣叫
满身的树皮
仿佛因长期焦虑而病得
粗燥干裂


3、苹果落地

宁可砸烂自己
仿佛都要维护万有引力定律


4、星星

人间死去一个人
天上就多出一颗星星

自从母亲去世后
我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可星星总是躲躲闪闪
或许因过早离开人间
而充满怯意

月朗星稀的夜晚
他们的光芒，更是被
月亮的光芒淹没

可在清明，一个
漆黑的夜晚，我看到
无数的星星聚在一起

银河系吹来的河风
呼啦啦的，都没吹灭

也许思念过度
星星们正努力睁开眼
寻找人间的亲人


5、姐夫的手工茶

姐给我送来一包茶
不是买来的
是姐夫爬到山坡
在零星的几棵茶树上
一片一片采摘下来的

然后亲自燃起大灶
炒茶、杀青，趁热
一团一团，用掌
使劲擦出来的

尽管没有买来的那种
细腻、精致
尽管说不上香甘滑
但不添色素不参假

泡茶时，不小心
掉下进地里、那怕
一小片，我会捡起来
用嘴吹，用清水洗
重新把它们泡在一起

如果是买来的
哪怕价格再昂贵
我会拿起扫帚扫进垃圾桶

年过七旬的姐夫
见我喜欢上了手工茶
又重操旧业，重新启用
废置十多年的土灶
亲手给我制作手工茶


6、村庄

四周山峰起伏
因村庄的存在
仿佛都屏住气
老屋谦卑低矮
如信徒
流水潺潺
有条不絮
仿佛木鱼声声
连续不绝
迷雾中的村庄
更加肃穆
刚从天外
云游归来的红日
让村庄的神性
充满某种
迷人的光芒


7、请不要惊扰水里的生命

或许也有自己的隐私或秘密
或不愿公开的理想和抱负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们
怀抱的天空，掀起惊涛骇浪

请不要随便惊扰水里的生命
水里的鱼虾，从不与谁为敌

倒是岸上那道貌岸然的人类
常以生活所迫为由捕捞它们

其实它们也和我们人类一样
都有自己的村庄天空和大地

都有父母、儿女和兄弟姐妹
都有自己活着的尊严


8、风

仿佛恋家的麻雀
总会在村庄上空盘旋
吹一吹水库
吹出自己波浪的形状
吹一吹山林
吹出自己绿色的声音

当然，风
也有离家出走的时候
一个村子闷热的时候
我就知道风，外出了
但仅仅是外出散散心
可很快，一阵雨
又会把它，赶了回来

雨，会不会淋湿她那
正在晾晒的谷子
雨，会不会淋湿她那
四处漏风的村庄
这些，仿佛都是让她
担心的事情

更多时候
风会匍匐在村庄河里
像一双温柔的小手
不断梳理母亲长辫子
如此廉价地讨好
仿佛无非就是想达到
留在村庄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