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十五首）

蛙田旧事
 
“让你们吃！
让你们吃！”
派出所煮饭的大姐
一刀一条
狠狠切下
呱呱乱叫的腿
她怨恨的老警察
每天早上睡不着
大早总到市场转悠
没收的一麻袋
一麻袋青蛙
送进厨房——
青蛙太多
只吃腿
 
2023.10.9 
 
 
二胎
 
怀胎六月的李女士
最终还是打掉了孩子
她是意外怀孕
怀上不久
她和她的先生
就把这当作好消息
告诉了他们十岁的女儿
可好消息转眼变成商量
抗拒也很快升级为激烈争吵
长达几个月的对抗
以女儿站上天台告终
她没有跳下去
她的弟弟或妹妹
跳了下去
 
2023.11.27 
 
 
味道
 
马小原作为备胎
是我脱离单身的兜底
小时候表哥就说我要娶她
花轿从她家到我家
只有一堵墙的距离
我们在一张床上玩过
单纯的玩
看谁能制服谁
那时我们共同的邻居
正养鸡
只要游戏输了
她和鸡主人的女儿
就押着我的胳膊
头朝下
在那个养鸡的大木桶里
去闻鸡屎的味道
我从没赢过
我喜欢鸡屎的味道
 
2023.6.4 
 
 
果
 
一颗巨大的西红柿
在锅里膨胀、变大
浑身流着汗珠的它
把所有厨房的空间都挤占
“我绝不侵犯其它物件的生存空间”
但越是小心地维持自己的体型
身躯就越是走形到
让人无法忍受的扭曲
轰的一声
它缩回到自己的内部
一颗密度超出已知的圣女果
压穿铁锅、灶，它抓紧厨柜的不锈钢架子
掉落的过程，击穿了34楼的水泥地板
33、32、31……1、-1……
落回地心
燃烧。并且永久燃烧
 
2023.2.27 
 
 
访三火仙居
 
仙居在纸上
一楼、花、草、院子
都在纸上
二楼不在纸上
二楼在一楼上
仙嫂这会儿也不在
她在门前的手机屏幕滑冰
冰面很窄。比三火正写给她的诗
还窄。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出来——但总是
像素不高
 
2023.2.27
 
 
爸爸
 
新年第一天
被儿子的“爸爸妈妈”喊醒
他饿了，他要吃奶
但吃得并不认真，吃几口
就回头看我一眼
他已喊过很多次妈妈
喊爸爸却是头一回
我关上床头的灯
留给他两颗发光的乳头
 
2023.1.21 
 
 
儿子的遥控
 
出门的时候
你不做拜拜
却拿起遥控器
对着我猛按
你刚喜欢上玩遥控
在对着电视机反复乱按的过程
知晓了一种叫做暂停的东西
刚刚你咿咿呀呀的
看我还是要走
也不知是否按对了键
 
2023.8.1 
 
 
口技
 
来我们班代课
他上的第一堂
叫《口技》
我在下面讲小话
他让我上台表演
我学了几声狗叫
……
再听说他 是说他发达了
县长秘书……副县长
他的样子 我早已记不清了
但还记得他评我的口技：
好是好——还可以更好

2023.8.29
2023.10.9改 

 
裤
 
课间偷袭 脱同学裤子
不知怎么流行起来
最狠的是女生脱男生
你只能用其它方式还击
但绝没有勇气脱回来
被班主任女儿袭击
父亲那儿要来的皮带
自此就紧系腰间
而听我描述
蹲守教室门外的表哥
把“脱裤大王”的短裤
拉至脚踝
牢牢拽住裤裆
曝光一分钟
 
2023.12.17 
 
 
羊王
 
自从读了祖上饱受欺凌的历史
羊国国王就决定建一座
专门放猎狼的乐园
只需一羊币
就可以在园内
随意猎杀各种肤色的狼
狼很快就灭绝了
一个专门的科研小组
一个全自动化的生物工厂
随即诞生
一批批各式造型的狼
被制造出来
只要是羊国公民
都可以免费领养一只
条件是签署协议
每日鞭打
不少于三十
 
2023.9.27 
 
 
出征
 
早夜
她安排了
两次性爱
一次她是妻子
一次她是神
高高的髻
垂到肩头的
红蓝相间耳环
她祈求神临其身
她扮成神的样子
她乞盼丈夫
能借神的力量
凯旋　或者至少
活着回来
 
2023.10.5 
 
 
她说
 
天空低垂至
压抑
他提着我的乳罩
捕鱼
或者用它过滤
用以做饭的
水的杂质
……
我们已没有食物
反复轰炸的废墟
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们已准备好死
是他们放我们过去
发放食物
拍照
然后从背后
扫射
 
2023.11.14
 
 
化
 
匈奴消失了
突厥消失了
那些侵扰我们的敌人
大多都消失了
爆竹消失了
春晚消失了
新增的人口消失了
你握住他伸出的手
左右或者上下
轻微晃动
缓缓抽回手
作揖消失了
 
2023.6.26
 
 
爬
 
每隔几米
登山步道的护栏上
就会出现一只毛毛虫
它们方向一致地
朝山顶爬去
一路上我看见几条
悬挂在蛛网上
一个小男孩杀死了一只
他的伙伴用一团口水
困住另一只
更多的
还在爬行
 
2023.5.30 
 
 
教
 
佛陀强调他是人
（不是神）
他的后来者
把他当成救世主
佛陀反对一切仪式
（这无助于解决任何问题）
他的后来者
创制了繁复的宗教仪式
佛陀反对玄想
（对形而上的问题
保持沉默）
他的后来者
详尽描述了三界二十八层天
佛陀说到达彼岸
只能靠自己
（人类的劫难同样没有神
只能靠自己）
他的后来者说
诚心念佛
（念佛号就能成佛）
当一种伟大思想
变成体制时
它所反抗的
或许又会重新回到
它的原点
 
2023.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