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女手记（12首）

1.
心中的废墟

台风像你
是一个暴徒，洗劫了街面上的
一切，隐约记起年轻时侯
你来过，又离去
那场风暴，夹着大雨
在我心中持续了很多年
而我所能做的
是重建这座废墟
一座牢固的雄伟的宫殿
我独自守护着

 
2.
将落未落的悬石

在格尔木
车子经过祁连山时
司机说，偶尔会有落石
前几天，有两个
骑行游行的小姑娘
遇到山体滑坡，被沙石
推下了悬崖
一路上
我们没有遇到落石
可为什么，十八岁的那次远行
有一块石头
始终悬在我心头？
像一种不幸在高处，注视着
人间的过客，而我有幸
无数次躲过了它的视线
却又始终活在它的阴影里


3.
母亲的歌声

母亲在田间劳作的间歇
经常会唱歌，歌声在她身后拖展出
绿色的羽翼
一直铺到山林
百鸟会飞过来
随声应和
我蹲在地头，一边听着歌
一边想着林中鸟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
凤凰的女儿
 
 
4.
牧羊女手记

离开家乡之后
那里的泥土
在我记忆深处播下草种
此后的岁月，每当
我的生活遇到风雨
身体里，就有杂草丛生
记得那个牧羊的女孩
饮下酒
饮下月，手中的牧鞭拖着
长长的斜影
却迟迟不肯落下
 
 
5.
深夜的街角

熄灭灯
老板从转弯处的小店里面
走出来
降下卷帘门
左手掏出打火机，点燃
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今夜又多了一颗星
他的影子像另一片黑夜
被烟雾笼罩着
之后消失在拐角
一朵花，刚好掉落在他的脚印里
他的脚印里
星光闪烁
 
 
6.
心灯

夜晚，按下开关键
我跟灯一起熄灭
我在黑暗中躺着，体会着
黑暗的味道
灯似乎早已进入梦乡
我还睡着
我心中的火焰
刚刚点燃
 
 
7.
一个女孩的雨季
 
把那么大面积的
一片雨季，存放在心里
是极其危险的
它淹没的不只是花朵，叶子，树
还会淹没正午明媚的反光
我打伞经过一个小女孩时
天黑得比脸快，她站在门口小树下
说她在等待，在她身上黏附着微弱的
灯光，和我听不见的喃喃私语
直到她的父母回来，拉开
所有墙上的开关
她背后门洞里的雨
才会停


8.
黑暗的墙角

墙角的黑暗里
藏着另一些夜晚
我望向那里的时候
有一只老鼠
钻了出来，它小小的眼睛
闪过一抹亮光
似乎早已习惯了黑暗
这种比恐龙还要早的小动物
一团跟一团接力，世世代代在暗处
啃啮着的
是一个又一个让人
等待开启的明天

 
9.
贝壳化石

一个纯白的贝壳化石
被我捡起
放进上衣口袋
回家后，又被我藏进书桌抽屉
上了锁，空闲之时
摆在手心，观赏
来过海边的人
掉落了一些心事
又被大海一一吐出
亿万年的沉默
凝结成了眼前的石头
遇到大风，依然会涛声阵阵
尘封多年的暗哑
忽然被打开，仿佛与一个熟悉的人
意外重逢

 
10.
瞬间的永恒

一片云，正风尘过仆仆地
成为另一片云
一朵玫瑰，正快马加鞭地
成为另一朵玫瑰
一个人，正马不停蹄地
成为另一个人
我的相机在不停地忙碌着
想抓住过路的风
迁徙的鸟，偶尔也替一轮落日
找到安身之地，更多时候
是关闭镜头
我把自己也锁进里面
 
 
11.
雨中的落花

雨打了一整天，茶花落了一地
夜色，如蘸满水的树叶
似乎轻轻一碰，便掐得出水分
一株植物站在门口
进门，脱掉湿鞋子
像一朵花，赤裸着从枝头走下来
弯下腰，又直起背
光脚踩在地板上
一转身，身后的门关上了
发出了轻微的喊声

 
12.
好天气

天气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很多时候，我坐在汽车里看着
倒退的树木，触碰到
椅背的沉默，感觉这才是温柔的
过去黑暗中的暴雨
渐渐远去，已经不会再淋湿我
它只是我
细小的灵魂，独自趴在窗台上
摸亮的渴望，多少次了
如期而至的黑夜
扑在我身上
有雨点一样的拥挤，向后
移动的树木
是无数个我的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