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山：在历史的回响和璀璨的史诗中辉映乡愁的宏远

　

　　题记：玛瑙山古军事营盘位于贵州省凤冈县绥阳镇，始建于南宋末年（1132年），扩建于清代咸丰年间，是贵州省规模较大，防御功能较为完善，工艺精美且保存完整的一座大型古代军事建筑工程。1999年被列为贵州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9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
 
石头上的青苔泛着褐黑的色泽
那些年深月久的霜痕
若隐若现。仿若岁月沉积的伤痛
随处揭开一块
都可以在或近或远的光阴里
感知岁月深处的苍茫
 
流年已远。数不清的风烟旧事
或残存于民间说辞、或在缺角断码的纸页上成为野史
村头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
独自叼一支旱烟坐看夕阳
任光阴慢慢流逝
 
玛瑙山就在村后，背靠莽莽群山
有风声如涛
有苍山如血
有壮阔的山河荡起雄风万里
有辽远的孤独穿透铁马金戈
 
 二
 
山形如马脑，昂首向天的奔赴凸显一座大山的风骨和气势
有头有颈的山体，布满岁月的苍凉
天长日久之下，尘埃湮没了历史的真情
于是“马脑”亦被唤作“玛瑙”
 
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故事愈发厚重
古今事，天下情
哪一件不是为了黎民苍生
国泰民安的念想
最后都在兴衰更替中留下千古遗恨
 
而玛瑙山上的风
撞过坚韧的石头
于是那些隐忍的悲情
或苍茫或悠远
都随一缕风成为传奇
 
三
 
话说之间，高天上的流云
横过高原，横过黔北的雄奇
那时候石头还保存着凌乱的样子
那时候打柴的樵夫还站在岗岭上唱着情歌
那时候治地尚属夷州，吹的是唐朝的风
那时候治地换属思州，照的是宋时的月
玛瑙山古军事营盘雏形尚成的时候
所有的石头都残存了唐风宋韵的风骨
 
大风吹过，历史翻开泛黄的遗迹
沧海横流，岁月如歌
厚重的城墙上依稀可辨析带血的风雨
这时候几只鸟掠过泛青的碉楼
留下一道翩飞的身影
于是波诡云谲或意境苍凉的黄昏之下
那些尘封的记忆都饱含浓墨重彩的诗意篇章
 
四
 
要苍凉就有多苍凉。迎面撞来的风
夹带着古老乡愁的气息
山脚下那些庄稼的味道，和绵延不断的烟火
有似曾相识或一脉同宗割舍不断的感动
 
所以在一块石头上站得太久
就有历史的烟云拂痛内心的哀愁
此时南宋末年吹来的风少了些宋词的婉约
只有从一个王朝留下的石头上
折射出当年岁月的硬伤
 
只有长满石头的山，才具备揭竿而起的悲壮与殇情
1132年，古夷州还沉浸着晚宋的风雨
而石头和荆棘密布的玛瑙山上
血色残阳的悲壮下
一杆帅旗卷起苍凉狼烟
 
五
 
这一年迟暮的王朝忙着往笙歌燕舞的江南偏安
而北方的狼族在雄风万里的征伐中
觊觎中原的辽阔
此时玛瑙山残阳如血
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首领
坐在虎皮交椅上
用充满血丝的眼睛
在一千张迷惘的面孔中
为这些离乱避难的乡民谋划一条如何生存的道路
 
世道如此浑浊，家园在飘摇的风雨中
越来越感到风雨欲来的狂暴
于是这些扛着“义”字旗的乡民
用石头和泥浆垒起一道万米长墙
意图用一方水土养育的信念或坚韧
保佑粮食和家园免遭兵燹的践踏和蹂躏
 
六
 
虎皮交椅上，首领任正隆面色凝重
他知道这个可容纳千人的玛瑙山洞堡
只能为跟随他一起举事的乡民
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所以他利用玛瑙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
在凄风苦雨而又提心吊胆的日子
构筑起一座山顶有营盘
山内有洞穴互通的防御城堡
 
于是横征暴敛的官府
与这些本质朴素和善良的乡民
在玛瑙山坚如磐石的城墙内外
掀起血雨腥风
 
最终刀光剑影和血色残阳晕染了一段历史的结局
1132年，首领任正隆与玛瑙山同存于历史的硝烟
那些通往山外村庄的暗道
让苦难的乡民在隐忍与悲壮中
走出血火的屠戮
也给那些缺页断码的野史
留下扑朔迷离的伏笔
 
七
 
硝烟散尽，光阴回归静谧
古老的村庄，牛羊绕过长满青苔的墙根
 
玛瑙山正面是河，春江水暖之际
石拱桥两边雕砌的栏杆
落满岁月的安稳
打柴回家的人和渔舟上泛黄的灯火
在难得的太平之年
淡然地品味着浸满亲切乡愁的鱼米香
 
八
 
城墙上的石头保存着最初的样子
茶余饭后
放下农具的人们还依旧想象着那些惨烈的画面
 
是非任人评说，一切因果
总有成王成寇的必然
或以暴抑暴的暴力哲学
 
九
 
于是时间来到元至十七年
也就是1280年的6月和8月
注定与兵戎渊源难舍的玛瑙山下
据说有六千铁骑带着北方的血性远道而来
 
他们埋锅造饭，在寒凉的月夜吹响怀乡的号角
他们的中军帐内
运筹帷幄的将军令旗一挥
催征的鼓声便打破十万大山的寂静
 
于是大大小小的血战
让偏隅于古夷州一角的玛瑙山下
有了反反复复的绞杀
 
满地残破的盔甲遮掩了这块土地上泛黄的稻麦
村庄从此凋零
玛瑙山上遍野横陈的灌木
浸润满含血腥的风雨
风霜之后，灌木上长出饱经炎凉的木耳
孤零零地遗留在苍茫倥偬的山间
在冷寂和怆然的涕泪中聆听历史带血的跫音
 
十
 
稻麦芬芳，炊烟飘过漠漠田畴
沿袭刀耕火种的乡民
安静地躬耕也热烈的热爱
玛瑙山下，吉祥的家园
让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们
在每一个丰收的季节围着石头腾出的空旷
赤脚敲响古老的兽皮老鼓
 
所以每一寸浸润热血和灾难的泥土
长出来的幸福都足以让一方土地上的人们泪流满面
这种珍惜的情感
和刻烙在骨子里的伤痛
在擦抹不去的印痕里
随着岁月慢慢展现
最后铺开为一幅厚实而不忍卒读的浩然画卷
 
十一
 
于是玛瑙山军事洞堡巍然于古夷州历史的最高山峰
旧马古道上，山风烈烈
那些深埋于岁月深处的骸骨
还在灼烫的刀痕中饮恨月色与夕阳
 
面对蜿蜒曲折的营盘和幽深秘藏的洞堡
我仿佛看见那些厚重而绵软的青苔
正被山风吹得满身颤抖地一处处缝补着历史留下的伤痕
但那页残破的纸页尚未翻过
大清帝国咸同年间的风雨又吹来血腥的味道
在苦咸而黏乎的情节里
让玛瑙山的岁月，再度飘摇 
 
十二
 
清咸丰八年，也就是1858年1月8日
刘仪顺于思南鹦鹉溪组织白号军起义  
兵分两路，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古龙泉推进
 
此时唐时的夷州、宋时的思州
及所属治地
已于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建县
 
于是龙泉县古意盎然
在历经千百年的风雨浸润后
玛瑙山，依然成为古龙泉泛黄的县志里
一页蘸着血泪手写的诗章
那千年巍峨的冈峦和怪木林立的山野
终究与风月无关
 
十三
 
易守难攻的玛瑙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白号军一路势如破竹，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烧杀抢掠
清咸丰八年，兵至玛瑙山营盘之下
欲占取坚如磐石的古军事城堡与官府抗衡
 
山雨欲来风满楼，欲保家园须筹谋
早在清咸丰七年，地方乡绅钱青云便捐金修营
其墓碑记：咸丰同治年间
教匪果起，复建“安治营”于“金磐山”（即玛瑙山）
于是安若金磐的玛瑙山，经此修固
最终定型，成为可保一方平安的
避乱之地
 
十四
 
于是玛瑙山再次重现金戈铁马的悲壮
来势不善的号军，在玛瑙山下排兵布阵
嘶声竭力的杀伐和黯淡疲力的鼓点
最终在钱青云和族群及乡民的奋力抵抗下
败退荒野
 
从此那道蜿蜒于苍茫林莽之间的营堡
成为保家卫园、护妻别院的屏障
矗立于万山之巅的碉楼
迎风沐雨，独自傲立着黔北大山的雄奇
在经久不息的苍茫中，雄视万千气象
傲视万物也睥睨尘埃
 

十五
 
云烟散尽，玛瑙山一片凋零
荒芜的小道上
落叶覆盖了旧伤
悠远深邃的秘道，纵横于明朗的时空
从1132年到1858年
从风雨飘摇的南宋王朝到群雄烽起的满清大统
数百年间的风雨
玛瑙山从未停止过征战与杀伐
在抵御和反侵略、自卫与保卫的
浴血鏖战中
用浸满鲜血的红缨谱写一曲荡气回肠的
恢弘史诗
 
那些尚存于历史遗迹中的碉楼
石墙与城堡、捣练火药的石槽石杵
以及还残存着浓浓火药味的弹坑
都在无声的岁月中
默默叙述着玛瑙山历史的大悲和大气
 
十六
 
石梯、石阶、石盆、石缸
石桅桩与插旗的石孔
以及石头垒砌的岗楼
还有石头做成的土灶
包括那些石头铺就的地铺
在历经岁月洗礼和沧桑变换之后
用残留的温度抚慰历史的真情
 
十七
 
我想从每一块石头的伤痛之处
找到一点殷红的血迹
去感知那些悠远岁月的惨烈和悲壮
但总有山风吹过
我湿润的眼睛总是经不起层叠记忆的撞击
于是在夕阳落山之后
捡起一块破碎的陶片放在胸前
从苦咸而微凉的酒香里
去遥想那些悲壮人物当时决绝赴死的气概
 
十八
 
我现在走的这条山路
正绕过玛瑙山古军事营盘的场坝
这是当时玛瑙山守军和当地乡民为交换物资
开设的一个露天集市
 
每逢场期，农资与活禽
铁具与土烟
喧嚣的场坝和散装的酒气
以及嘈杂的兵民和垛口上的哨兵
在血火浸润的山间
构架起一处隐于世外的桃源
和处于乱世的市井
 
于是繁华背后
总会有更大的风雨在历史的暗处卷起凌厉的漩涡
 
十九
 
军爷、盗寇、乡党
樵夫与骑马的公子、以及肩挑背驮的村夫
细作、流放的罪犯、绿林好汉与袍哥兄弟
官方的公文与民间乡绅用隶书写就的契约
形形色色的人物，暗潮汹涌的世故
都在玛瑙山旁的官道上
演绎岁月春秋
 
世态炎凉、行走江湖如履薄冰
刀尖上生存
和稻香里安居，让站在碉楼上引颈抒情的人
在大开大阔的眼界里
长歌当哭而又对酒遣怀
 
二十
 
最美的文旅
必须要以厚重的历史赋予乡愁的深度
朴素的村庄
必须要以包容的文化鲜活时代的灵魂
物华天宝，岁竞风流
玛瑙山在一粟沧海中以一曲壮歌
和辽阔的孤独
独领风骚
为千百年来对着悠远城墙怀古的人
留下抒怀和慨叹
 
当雾岚和霞蔚诗化了厚朴而宁静的大山
漫山遍野的枫叶
和挂于山腰的野柿
为玛瑙人家的日子
披上一片秋意染色的红妆
 
二十一
 
古老的村庄在时代浪潮中焕发新的生机
玛瑙山下的古寨，还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但依山而居的人家
骨子里依然坚挺着不屈的风骨
在苦难和贫穷的逆境中生发奋进的力量
为改变家园和命运再次在这片经历血火浸润的土地上
和贫穷展开最后的较量
 
此时每个人都是一枚倔强的石子
在轰轰烈烈的战场上投入搅拌机的激情
在建设美好家园的战斗中
义无反顾地和汗水与信念融合在一起
战天斗地、争分夺秒
向那些长眠于这片土地上的先辈们致意
 
二十二
 
从此玛瑙山古军事营盘在时代凯歌中
谱写出新的交响
每一个城垛都仿若一个跳跃的音符
在呼啸的山风中
演绎一曲气势磅礴的恢弘乐章
 
2001年，玛瑙山古军事营盘被列为贵州省重点文物单位
于是一个村庄厚重而沉缓的面纱
在穷则思变的思维中拉开
所有的辛酸和泪水
所有的欢笑与展望
都在那曲催人奋进恢弘乐章中砥砺前行
 
2019年，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荣誉
在这沉寂了千年之久而又让人慨叹唏嘘的黑色土地上
熠熠生辉
 
二十三
 
山河辽阔，大地开出幸福的花朵
遍野流香的岁月
夹带了沉积千年的意蕴和芬芳
曾经满含伤痛的土地
已是稻麦丰收，鳜鱼肥壮
 
这些堆砌了历史茫然的石头
还残留着过往岁月拂过的遗痕
宋元明清的冷寂、刀光剑影的征伐
热血乡民与落幕英雄的悲怆
都在一个王朝或时代的背影中越走越远
 
斜阳之下，壮阔与壮哉并存的玛瑙山
一只鹭鸟掠过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荣耀
在漠漠水田中划了一道弧线
然后飞向满溢粮食清香的村庄
 
大道无垠。深切地热爱着这方土地的人们
用更为深沉的善良
抚摸着这些浸润了苦难和荣耀的石头
在历史的回响和璀璨的史诗中辉映乡愁的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