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行三都河（组诗）

观音阁的草莓熟了

一颗心，要忍受多少黑暗和委屈
才会如此丰富而甜蜜

像幸福的逗点，又像美丽的叹息
在所有的遭际和回忆里
她只记住阳光，记住雨露，记住
这片土地的深情

草根出生，偏要拼出高贵的命运
纤弱的枝叶，承载着人间欢喜
‘水果中的皇后’。华丽的转身
引来万众瞩目

愿君多采撷。她是纯真的爱恋
她是入骨的相思


向仲华故居

新华社的第一缕电波
稍带湖南溆浦口音

从三都河畔的一个小山村岀发
走向时代的波澜壮阔
事业如此崇高而伟大，您交付了一生

投笔从戎，又弃武从文
双枪将军，一手拿枪，一手握笔
凭铁血驰骋沙场
用土家方言，为红色中华发声

将军，我站在您的故居前行注目礼
几间砖木瓦屋经历百年风雨，屹立不倒

如您不屈的脊梁


潭头坡

在观音阁潭头坡，也有一条六尺巷

一纸劝解书，发自南阳
大明中兴，知府邓少谷意气风发
让他三尺又何妨。这等胸襟
古来廖廖

‘南阳邓公，重生父母’
兴水利，振农商，革积弊，上书朝廷，减免地方税赋
清廉直追海瑞，美声达闻朝野

省亲返乡，倾其家产建四十八庵
改文昌阁为观音阁
观者看，音者信，阁者守
开一代清正之风气

我曾在这里读书，朝夕相处
三都河流入我的血脉
六尺巷教会我大度和礼让


三都河白鹅

如果，在白鹅中间加上一个天字
是不是境界大开
没错，它就是白天鹅的后裔

很久很久以前
它们从遥远的贝加尔湖飞来

这是一片温暖的乐土
丰沃的物产，无忧无虑的生活，让它们心宽体胖
它们乐不思归，忘记了飞翔

却依然保持高亢嘹亮的歌喉
快乐，或忧伤时，曲项向天歌

它们怀念蓝天，怀念白云，怀念遥远的贝加尔湖


山门亭

天有天门，山有山门
张家界有天门山，观音阁有山门亭

山门亭跨三都河，亭桥合一
连通南北古道。以亭为界
东眺沃野辽阔，西望群山苍茫

进山，或出山，必经山门亭
不急，且在亭中歇脚，取三都河水一瓢饮
来路迢迢，去路遥遥

若在此作别，赠以落叶，残阳，山万重
若在此逢君，待以新茶，明月，酒千觞


温湖的思念

每次写到向警予，我都止不住流泪
我更愿意叫她九儿，以故乡的名义

她离我如此之近啊
从丁家冲到温湖，不过三里余
地挨着地，田坎搭着田坎
同饮一江水，同讲一种方言

她曾经来过，风中弥漫着她的气息
她又走了，三都河送过她的小船

那颗罪恶的子弹，击中她胸膛时
也击碎了温湖的天空
天欲坠，‘泪飞顿作倾盆雨’

温湖的思念，是母亲的肝肠寸断
是山河的魂牵梦萦


火车会带我离开

一条铁路，自西向东
穿过大半个小镇
每天，铁皮货车，绿皮客车，来来往往

有一列是我的。从岁月深处呼啸而来，带着大地的震颤
车箱里灯火通明，满载陌生与新奇
汽笛悠长，拖着长长的白烟

如挥之不去的少年惆怅。我站在
铁路中央，锃亮的铁轨
像两道目光，追随而去，无法收回

火车会带我离开。有一天，我对发小丁先海说
他可能早已忘了这事

我至今记得，那是我人生最初的理想


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临近初中毕业
我寄宿在学校
从家里带来的菜吃完了
就搭信回家

那日，弟弟和妹妹提着两罐菜来了
一罐萝卜干，一罐酸椒炒豆豉
还带着故乡的体温
那年，妹妹十一岁，弟弟八岁

见天色已晚，我没过多挽留
嘱他们路上小心，赶在断黑前回家

风吹叶落，黄昏摇摇欲坠
望着他们离去的瘦小的背影
我第一次有了成人的忧伤


此去向西是木溪

木溪这个地名
让我想起一条溪的胆怯与笨拙

此去山高路远，须备足水和干粮
带着星斗与月亮

三十多年前，我赶赴那里参加一个婚礼，新郎新娘都是我的挚友
那个时代的爱情，像木溪一样清澈

自木溪，往北，翻过圣人山便是沅陵县境
在分水岭，木溪的水有了分歧

一部分本份，顺从地流入三都河
一部分性急，抄近路去了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