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春｜中国通史录（组诗 节选第69-78）
2019-11-14 20:52:50 作者：张笑春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诗人张笑春新作：中国通史录（组诗100首）（节选第69-78首 原创首发）。
张笑春（1964.9.2—），男，湖南桃源人，生于新疆。当代诗人、随笔作家。30多年间，喜得诗文两千余件，文字收入国内多种权威选本。诗歌代表作有《泉水》《在路上》《探索者》《关雎声声》《艾买提兄弟馕店》，另有长诗《科技之光》《中国通史录》等。著有诗集3部，拟出版诗歌和随笔散文集2部。曾获《中国当代文艺名家名作年鉴（2018年卷）》散文特等奖、第二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中国诗人》（2018-2019）微刊年度诗人奖提名奖、全国职工诗歌大赛优秀奖等。系新疆作协会员，奎屯市作协主席。
写作观：因时而动，缘情而发，关注时代、生活，关照美善、和谐、公平、正义，力求以镜片背面的哲思与时间抗衡。
69.蒙古兴起
尊敬的客人：
这是亚洲腹地一个伟大民族奏响的蒙古长调。
三河源上的骏马融入草原内部的恋想。
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挥鞭，
卷起多么强大而骇人的旋风。
这是甘德利草原达尔扈特人坚守的使命。
守灵人肩上，只有日月的划痕与圣灯的默祷。
大汗生前用过的马鞍、弓箭与圣奶桶宁静的回望，
有赖于受大汗膳封的转世白神马的引导。
这是一幅长206米、高2.5米油画诉说的惊世传奇，
以及我们对千年前斡难河畔凝血的忧思。
看：这是不公平命运中一个严酷的寒冬，
蒙古乞颜部被遗弃孤儿寡母
单薄的身影。母亲诃额仑的坚守，
真的要靠小雄鹰冷酷的心脏去实现么？
草原上的仇恨：代代相传，冤冤相报，永不止歇。
而对泰赤兀氏族、塔塔尔部、蔑儿乞部频频伸出的黑手，
铁木真不知道是该感谢锁儿罕剌人的生死相救，
还是感谢长生天与不儿罕山神的护佑呢？
铁木真与札木合结拜的安答多么和谐，
这就是他们两个与王罕最终成为草原三雄的缘由。
如果争霸战能使兄弟间的情谊更加深厚，
那么宁可选择不打不成交的定律。
这就是班朱尼盟誓：草原将在加速统一中
击败所有宿敌，收拢归队者。
武人的忠诚，就是把绝对服从
看得高于一切。重归于好，就是
召集忽里台大会，将所有部族拧成一股绳。
大汗宝座上一呼百应的旨意，
就是大蒙古帝国征服一切的方向。
现在，超级大胃王开始搅动异乎寻常的吞噬力。
马背上的屠戮，终于开出大片绚丽的花朵：
征西夏、伐金国的烟尘，就是将世仇
统统变成吊死鬼，将中亚的花剌子模
碾成齑粉，也不是太伤脑筋的事。
这就是寻找新敌人加以歼灭的快感！
它比创造一个个新神话更为刺激：
抢掠、绞杀、毁灭……由炮手工匠队
演绎的流星雨，将所有城市湮没。
从此，铁马金帐在欧亚板块随处疯长。
风干牛肉在唇齿间自由舞动。
可敬的旅行家：
祝颂吧，牧歌在狼群中高亢。
这是一位军事技巧过硬的统帅：他善于
审时度势，有胆有识有雄才大略。
无意中推翻了“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论断。
从此，一种法令开始植根于筋骨内，
一条交通线改变了欧亚大陆的政治格局。
那诱人的奶干、奶皮子鲜美如初，
而心中的圣地又将指向何方？
2019.08.24/19.12
70.忽必烈大帝
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蒙哥们
的铁蹄，已踏出空前的辽阔。
人类征服史的巅峰之上，
遮蔽的，应该是由他总领的漠南与汉地。
这些黄金家族各支系之间
暗自较劲，除了争汗夺位还有什么？
这恰恰是他崭露头角的舞台：开平城。
金莲川幕府。以及各色人等绝顶聪明的大脑壳。
确立尊孔与采汉法的核心地位，
就是为了施新政。恢复农耕。大开经验之门。
同时，南下出击鄂州，但并不屠城。
平定云南，并加以怀柔。
这些，都不曾动摇他的决心。
这些，最终成为他撤围北归、进驻燕京的理由。
一着妙棋，就是乘蒙哥汗战死之机，
宣布即大汗位，并以中统纪元。
由此，拉开了他与兄弟间惨烈争斗的序幕，
也由此，他更倚重盟友的帮衬。
他能够立足取胜的意义，在于
他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更有一批出谋划策、
能征惯战的人。现在，宽恕之下，
闻听到弟弟神秘死去的音讯。
大元之上，是进攻南宋的滚滚烟尘。
崖山海战，惟有文天祥的忠烈，
照见了旌旗上殷红的胆识与气节。
这就是他建立的大元帝国：清晰而辽阔的版图上，
汉式官僚机构成为他的左手与右手。
他的宿卫军与镇戍军牢牢护卫着铁打的江山。
而他蒙汉杂糅的体制成为他治国的亮色。
而他遍布全国的水陆驿站确实便于补给。
那些修缮的道路，把科技与农业
紧紧连在一起，也将文化融合的种子
播撒到山川田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自动报时的自鸣钟，
由此更加精确了人生的轨迹。
《授时历》将世界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一道涉农法令，禁止毁田为牧。
一部《农桑辑要》，激活了大农业的命脉。
还有广泛应用的高转筒与牛转翻车，
更趋完备的水轮与水转连磨。
还有收割之镰，省时又省力
的耘锄、镫锄与耘荡。
以及那些喜悦的表情。
以及不断膨胀的财富之殇。
现在，多米诺骨牌的效应来了。
它们是无节制横征暴敛的负能量，
但这并不是盐巴、茶叶、药材本身的错。
它们是向东南亚扩张的接连失利与无功而返。
它们是恩爱妻儿撒手人寰的痛苦。
它们是汉人幕僚一个个相继倒下的无助。
它们是激烈党争惹出的连连祸事。
也是他深陷酒池肉林的孤寂。
是他享年80岁在位35年的一声轻叹：
谢幕于起辇谷的无限悲情，挺着幻灭的希望
建立的新秩序，以及屠刀之侧
盛开的一朵金莲花的娇羞。
2019.08.29/11.30
71.两都巡幸
丰美的金莲川草原，
以及高粱河、通惠河发达水系的密道。
现在，两座都城的命运，
被时间探寻不止。
上都，大都。
皇帝的神经中枢为何兴奋莫名？
他是乘坐象辇的人，他有随行的护卫、家眷，
以及排成长龙的文武百官与迁客骚人。
他们从寒冬中集体苏醒。
他们从健德门出发，一路光景。
他们长途跋涉八百多里的
灵魂中的菩提树，
是他们牵系王朝的脉象，
和被崇山荆莽激活的散失的热忱。
现在，闪电河畔，
是什么催生了瑰丽的花枝？
城墙之内，是什么惊扰了钟鼓楼的宁静？
简言之，就是兴建宏大宫殿、皇城与外城的严谨。
是朝廷布局的一幕幕大戏的规程。
是各国外交使节与传教士奇异的神形。
是各路商贾、旅者与匠人寻觅的东方乐园。
是雇佣军马匹上的弯月亮。
是金水河、太液池完备的内生力。
是那些坚固闸口凸显的魔力。
这就是他两都巡幸的惟一辞由。
这就是上都草原盛开的奇葩，
抑或是草原之王丛林般的殿阁中
那些常青藤蔓延的不朽神话。
接着，便是云集于此的特色观摩展
以及纺织品大汇聚。以及繁华的
手工作坊与商业交换市场的喧哗声。
是德胜门前的大型迎佛仪式与游行活动。
是驿道上行色匆匆前往都城朝觐帝王的使节、学者与高僧。
是从波斯、印度赶来凑趣的艺人与探路者。
是内地向岭北行省集运粮食等物的最大转运站。
是一直沿用并保留下来的传统习性。
这十一个驿站，自然点缀于
四条巡幸线路中，惟有辇路是专线。
流动的行营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充满草莓味。
打马走过的扈从诗描绘了这一切：
龙岗。敖包。兵营。大而饱满的仓房。
以及隆重祭祀、宴请、岁赐、议政诸事的征象。
是盛大诈马宴铺排的北国风云。
是南坡之变席卷的火的尘埃。
惊魂中，大将徐达的挥鞭，
比之红巾军的刀枪更具杀伤力。
因此，成为遗址是一种必然。
黛色草原是亘古常态。
因此，大浪淘沙中并没有干涸的泪滴。
北京的金山上永照着不落的太阳！——
2019.09.05/13:50
72.大元帝师八思巴
这里是萨迦寺，但不是圣者的全部。
他是圣者，但不是自我肉体推崇的化身。
盛开的莲花之上，一切镇寺之宝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心仪已久的，与众蕃人关联密切。
他不愿成为自己的唐卡画传，他的生平事迹几乎从不示人。
而他接受萨迦班智达的衣钵，乃是一个远征之谜。
他的使命关乎全局，却与凉州结缘。
他的梦终于被邀请上路了，这应该是忽必烈大帝的远见。
于是被优礼，统天下释教，授喜金刚灌顶。
这是他的辩经之所：舌尖上的闪电耀亮寰宇。
于是被封国师，沉静的中原法主之眼无比澄明。
于是熄灭滥杀，一切生命开始自由生长。
这仅仅是一个慈悲的动念，一个良好效应的开端。
他已经拥有了总制院，珍珠诏书只是一个崇高的象征罢了。
他现在开始返回，在一个吉祥的高地遍植芳华。
他在高地设立的驿站，色彩亮丽。
在建立萨迦政权方面，他受大元调度水往高处流。
他最终以自己创制的蒙古新字嫁接起一座和谐相生的虹桥。
这就是他的智慧：宏大、一统，纯如水晶。
这就是他的慈悲心：灌顶之恩与造字之功布于天下。
这就是他利益众生的导向：以教化之甘露祈福国运昌盛。
这里是萨迦寺。僧人吹响白法螺，莲花盛开。
所谓吐蕃之事，就是将帝师之命与诏敕并行于那片高地。
就是在圣旨与法旨的笔墨间完成一次次超度。
这个双重身份，就是他竖立的领袖之幡。
他着眼于一个大局，并在一次空前的法会中沉入深渊。
他的宝贝《甘珠尔》，为他带来第二敦煌之美誉。
这就是那份诏书，众多法器摇曳其中。
它是汉藏文化的一个融合体，其结晶度纯净如玉。
他主持的辩经仪式，犹如真智佑国之音，普觉永生。
2019.09.19/16:35
73.海上丝绸之路
世纪之花，悄然绽放于大元帝国的早晨。
一个空前辽阔的疆域将由水一样的丝绸连在一起。
一个大航海的黄金通道从一片瓷的闪光中被一再唤醒。
这就是南海一号：看上去汇聚了众多安静的水声。
它承载的以瓷器、铁器、金属器为主的大宗货品使它变得沉默。
它念及的以舟为车以楫为马的日出已被一枚铜镜收藏。
至此，海的涛声凝成晶体又迅速荡开：这就是
秦始皇下旨东渡的孩童们的歌吟，以及汉武大帝开辟的远洋密道。
导航其实是靠季风、潮汐和日月星宿定位的超验的手。
最终，指南针的坦途证明了一切。凭借水密隔舱，
或因钟爱于印度、马拉巴尔、斯里兰卡海岸神秘的月色。
或被海舶船队从爪哇返回泉州的始终弥散不尽的香气所吸引。
而他们是勇毅的，稀世之鸟掠过高耸的桅杆。
掠过东南亚、西亚，乃至非洲沿海各国朴实而真切的向往。
一纸航海图上，他们所标识的远比马可·波罗的描述精确得多。
是亦黑迷失的远视镜，望见了佛钵与舍利的根。
是伊利汗国的诚意印证了霍尔木兹海峡晚祷的钟声。
是使臣孛罗伟大的《史集》将音韵和谐的东方文明传于四海。
这就是澉浦港繁茂的星火，客商驱赶着云层。
出海的官本船将要靠岸，谁的手指轻抚过那怀先生的乡愁？
它既是新鲜的皮肤，也是鸽子的鸣叫也是象牙之塔。
也是茶叶与火药、造纸、活字印刷术的丛林。
也是药材、布匹与珍珠的甜睡，也是洋葱们碧绿的鼻息。
而瓷器总是稳坐钓鱼台，丝绸姑娘不断焕发出她们迷人的律动。
多么辽阔的景观，被沙丁鱼的旋风收纳。
庞大船队犁出条条沟壑，如橄榄树发达的脉系。
元青花与丝织品可劲儿生长的财富，只有连城的价值知道。
只有大型盘、碗、壶、罐的钴料知道。帆影密布！
广州与庆元得意洋洋的外商，将自己的小胡须诗意地吹远。
探寻的足迹从此紧贴景德镇的乡土，红遍江南。
所谓墓志，就是静穆的祠堂与素馨花。
一个巨大的生命花园：水的抽象将胡萝卜幻化成仙姑。
众移民迅即把目光亲切地投向春天的祖国。
这就是落地生根的实用主义哲学。所谓华商，
就是在大海上拓展的一条条路径，它由经验内部的洞察力构成。
全球化即为爱的融合，丝绸是它的纽带和青春圆舞曲。
2019.09.25/18:00
74.马可·波罗与中国
那么，他将被吸引，进入一片神奇的乐土。
他将有可能受难，被囚禁。在热那亚监狱的屋檐下，
他的嘴唇吹动着森林般金黄的树叶。
他将带着探寻的眉毛一起上路。
他与丝绸、瓷器、软盘和火药制造者们打成一片。
他的记述从此飘荡着金色的云朵：
比如静默的金属火铳的威力，其中的
铅质子弹仍未被抽离。比如万能
的中统钞，桑皮内充满激情的闪电。
语言的舌头，操纵技能的手，
以及他跟尼古拉、马菲奥并肩前往
亚洲的所有陌生而惊艳的履迹。
那么，鲁斯提契洛会相信这是真的么？
这美的奇妙之旅又将指向何方？
无外乎，它们是那富丽的宫殿：
大理石镶嵌的贵气，宫室内皆涂金
的辉光。所绘鸟、兽、花卉、植物，足以娱人。
四周皆高墙，内有喷泉、水渠、河流与草。
有野生动物，但不是野兽。
有帝王、美人，但不是他的伊甸园。
有官衔和职责，他却无法览尽
都市里的一切。他鸟瞰汗八里，它的壮观
却难以复述。他见过的宝贝与稀罕物，
从万千马匹的背脊上升起又落下。
它们，就是那些金器的归宿。
一批批抢手的香料、药品、手工艺品长盛不衰，
惟有丝绸、瓷器、珍珠方能登上大雅之堂。
它们或被西去的驼铃摇曳生姿，
或随大运河南下，直抵杭州之穴。
而由石板砌筑的御街进入梅雨季节了么？
而由泉州港出发的阔阔真姑娘
顺利到达霍尔木兹港了么？
而这二十年的东方之旅给予他的，
远非吨量级的翡翠和钻石可以比拟的吧。
而那红宝石的颜色，更加妩媚了。
而那扬帆远航的梦，滚落一地相思。
梦醒时分，热那亚监狱的桃花终于开了。
而传奇只是见闻的一部分，它的
震撼力却不可小觑：此刻，他身着
蒙古服装，依旧在回忆中穿越。
他行走中的大汗宫殿，以及繁华街区，
成为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献辞，
成为一个珍贵的遗嘱。
这是一个探险家对元帝国真实的记述。
他没有真正融入汉族社会，也不是我们所美化的对象，
因而他能够带领人们走向未知世界的极深处。
2019.10.05/18:55
75.元顺帝
其实，妥懽帖睦尔这辈子一点也不顺。
在位三十五年，末代君主的晦气几乎完全笼罩了他。
他经历的大彻大悟从未给他带来曙光。
巢穴中总有腐败之音绕梁不绝。
某种运转仿佛已渐渐失灵。
元廷内为了争夺最高权力而倾轧不已。
频繁更迭的七个皇帝终于托举起一支金莲花：
他十分不幸，仍在流放中受难。
他身居宫中，却甘愿被南方的雨沐浴。
被两大家族血腥政变的火灼烤。
而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
疑惧的云在他头上日益茂密起来。
而一种喜讯，从脱脱那里
找到大义灭亲的平衡：
天下由此而更始。
恢复科举。昭雪冤案。纂修辽、宋、金三史。
并且开马禁，减盐额，蠲负铺。
他制造的宫漏，精巧绝伦。
他授意整顿的弊政似乎带来了中兴之象。
可惜，这些文治之举难堪大用。
一种积重难返的颓势日益迫近了：
蒙古贵族的特权频频越过边界。
权贵手中的商业链阻断了百姓苟活的生命线。
红巾军、白莲教起义戳瞎了王朝的一只眼。
黄河决堤，通胀严重，社会动荡加剧。
而兵机不振，政令失范，盗贼纵横，
清晰地映出天下之乱的本原。
由此，元廷内耗成因增大。
各地实力派军阀被人利诱大打出手。
习惯于皇宫奢靡生活的他沉浸于天魔舞的欢愉中。
他经居庸关逃往漠北的神色黯淡了身后恩恩怨怨的尘土。
就这样，一个游牧帝国从此消失了。
一百多年的兴亡史升腾着一派衰霜之气。
而此君知顺天命退避三舍的做法也算明智吧。
从草原崛起再返回草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内省不止的。
2019.10.08/17:00
76.朱元璋
在红旗漫卷吼声动地的烈焰中，
安徽凤阳太平乡的大砍刀出尽了风头！——
花鼓戏里的淘金户眼看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的父母大哥侄子饿毙后却死无葬身之地。
在皇觉寺敲木鱼的人瓦钵里装满了凄厉的风声和雨声。
自从郭子兴将养女嫁给一个人之后有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还是小伙伴徐达、汤和的乡音温暖又亲切。
他们借助对手陈友谅、张士诚的酒肉煮沸了鄱阳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步棋为他开启了一扇窗。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比刀枪更能瓦解元军的士气。
他用南征北战的喜报熬了一锅汤。
他后来在南京登基并替天下叫花子风光无限了一回。
这里是皇帝宝座的深渊，元顺帝匆匆北遁的身影令他思虑丛生。
现在，还有比重振河山更棘手的事情么？
于是乎，大移民的田亩上结满赤子之心。
胡惟庸的丞相府不知寂灭了多少凶狠的母蚊子。
盗卖官粮者的姓氏比城墙砖铭文总不会少吧。
而空印案之后，一批批被砍的头颅又如春笋般长出来。
于是乎，循吏们依然抱定铁打的忠心。
《大明律》之侧的法外之法更是淋透了清明雨：
众多元勋旧将和文人学士无法幸免于难，
大将军蓝玉等四万双被掏空的眼闪着幽邃的光。
令人生畏的枭首、凌迟、痛决是刀也不是刀。
诛杀知识分子的各样刑具和刑种如密集的箭簇反过来刺向他。
他之所言“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诛其身而没其家”似乎并无不可，
但从结局看它只充当了“圣谕六训”的边角料而已。
它们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局地美景。
而重典治吏的绝对化又使官僚们人人自危自守。
铁腕皇上，操守官员，一个规范有序的大花苑正在兴建当中。
在这个理想国里，黄金屋和颜如玉到底哪个更诱人呢？
这就是他始料未及的家天下的本原：
独裁、杀戮，煌煌圣谕向极端发难的一揽子恶梦。
而物力维艰的那些苦日子，他用专制的魄力加以修饰而变成美好！
而他一生的焦虑与不安仅靠一个马皇后安抚得过来么？
2019.10.15/19.10
77.永乐迁都
好像全是燕王朱棣一个人的错：靖难之役，
也只能怪建文帝在南京的一场大火中不知所终。
清君侧与黄袍加身能说明什么？
他只是将明王朝的年号更改为永乐而已。
而迁都之事，一直悬而未决。
而下令改北平为北京，并将北平府
改为顺天府，它俨然就成为第二国都了么？
现在，天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旧臣效死者、怀恨者、行刺者、逃匿不仕者众多，
仅诛杀帝师方孝孺一门十族何以解气？
而“应天顺人、克成先志”的马屁顶个鸟用。
迁都控制北方边界的现实考量
与更加宏伟的英雄之略，几人能知？
因此，他不惜多次北巡。
因此，移民工程几乎牵动了国之精神中枢。
也因此，以营建皇帝北巡宫殿为名的
动静成了公开之秘。它事关屯田、
粮运，重新疏浚大运河，并集天下
最优之木、石、砖、瓦等物材顺流而上。
为筑造紫禁城八千多栋房屋，
无论前殿与后寝，以紫宫为中心
两侧对称的格局，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十万夫匠，百万工役，日夜运作于
十万平方米的施工场地上，
使得出色的手艺变成了升天之梯。
于是，一朵建筑奇葩徐徐盛开！——
这东方巍峨的皇宫，自从金水河的丽影
飘然而入，城市迅即气韵生动起来。
迁都大典上，“九夷八蛮，莫不来廷。
山呼之声，远迩欢动。”
然而，三大殿却在莫名雷击的火中
化为灰烬。他的庆生之日，
也在饱受诟病中取缔。
言官之舌卷起的千堆雪，岂能
冷凝他内心寥廓的悲苦？
然而，迁都已毕，诸事大定。
他却在最后一次北征中耗尽心力。
而争论仍在继续。蒙古与满清
八旗骑兵的铁蹄一次次试探性攻击的烟尘，
可曾撼动过一座煌煌大城的威仪？
2019.10.23/17:25
78.郑和下西洋
这一次，三宝太监为朱棣屡建奇功的激赏，
是让他美美地做足了出使西洋各国的主要负责人。
而他开始朝向大海的航行，必然要沾数万株棕树与桐树的光，
必然要沾全国各地船厂的光。这就是龙江造船厂
打造的超级宝船，以及马船、粮船、战船、坐船、水船
耸立的风帆。这些独创的平衡式梯面斜帆技术，
以及航海罗盘与牵星术，根本用不着担心。
这样，他率领的200艘大船让他牛气冲天。
27000多人的团队让他感到特别威武。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始于刘家港，
然后驶入蓝色海天无边的深渊。
上千张风帆使他内心莲花丛生。
大海中闪烁辉映的灯光与星光，
使他宛如徜徉于天上的街市。
船只以三角队形扩展开去。
他们以昂扬之姿全速前进。所到之处，
他将满载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等物品
以礼相赠并交换，开展贸易。
他给西洋蕃王与头目的函，表示出
华人强不凌弱、众不暴富的友好旨意。
他在旧港的维和行动使海运畅达。
他开掘的三宝井使占城、干巴里尝尽甜头。
他教会锡兰、苏门答腊等地民众耕田种稻使他常青不朽。
而他带回的各国使节向明王朝回访进贡
所献麒麟等珍宝，是他振奋帝国神经的摇滚。
而他经霍尔木兹海峡向外拓展的各条支线，
已经融入所罗门、澳大利亚沿海岛屿的晨光中，
或被南非海岸万千鲣鸟的鸣唱所激励，
或被环球之旅发现的新大陆所迷醉。
而镶于黄金水道上的新加坡龙牙石，
却是他一次次美好回忆的标志。
这109条水路航线与4幅过洋牵星图，
以及包含其中的500多个地名，
都是惊天大创举。包括随船朝贡、
络绎不绝的各国国王、使节，
以及马六甲首脑虔诚有加的神往。
现在，我们以郑和博物馆为证，
以森林土著人偷偷拿去换钱的郑和瓮为证，
以井壁用花岗岩砌筑的将军井为证。
都是友好的风浪，恩赐的交际与瓷的光芒。
都是从容与慷慨的面容，无关威慑。
虽全副武装，却从不征服，不设要塞。
这位海洋之子，被多地奉为神明。
这崇拜的理由，成为我们不竭的欲求：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遮天蔽日奔向蔚蓝的豪迈，
早已成为一种召唤以及波涛般的恋想，成为
浏河镇上空逡巡的日月以及海的鸣奏曲。
2019.10.27/13:35
写作观：因时而动，缘情而发，关注时代、生活，关照美善、和谐、公平、正义，力求以镜片背面的哲思与时间抗衡。
69.蒙古兴起
尊敬的客人：
这是亚洲腹地一个伟大民族奏响的蒙古长调。
三河源上的骏马融入草原内部的恋想。
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挥鞭，
卷起多么强大而骇人的旋风。
这是甘德利草原达尔扈特人坚守的使命。
守灵人肩上，只有日月的划痕与圣灯的默祷。
大汗生前用过的马鞍、弓箭与圣奶桶宁静的回望，
有赖于受大汗膳封的转世白神马的引导。
这是一幅长206米、高2.5米油画诉说的惊世传奇，
以及我们对千年前斡难河畔凝血的忧思。
看：这是不公平命运中一个严酷的寒冬，
蒙古乞颜部被遗弃孤儿寡母
单薄的身影。母亲诃额仑的坚守，
真的要靠小雄鹰冷酷的心脏去实现么？
草原上的仇恨：代代相传，冤冤相报，永不止歇。
而对泰赤兀氏族、塔塔尔部、蔑儿乞部频频伸出的黑手，
铁木真不知道是该感谢锁儿罕剌人的生死相救，
还是感谢长生天与不儿罕山神的护佑呢？
铁木真与札木合结拜的安答多么和谐，
这就是他们两个与王罕最终成为草原三雄的缘由。
如果争霸战能使兄弟间的情谊更加深厚，
那么宁可选择不打不成交的定律。
这就是班朱尼盟誓：草原将在加速统一中
击败所有宿敌，收拢归队者。
武人的忠诚，就是把绝对服从
看得高于一切。重归于好，就是
召集忽里台大会，将所有部族拧成一股绳。
大汗宝座上一呼百应的旨意，
就是大蒙古帝国征服一切的方向。
现在，超级大胃王开始搅动异乎寻常的吞噬力。
马背上的屠戮，终于开出大片绚丽的花朵：
征西夏、伐金国的烟尘，就是将世仇
统统变成吊死鬼，将中亚的花剌子模
碾成齑粉，也不是太伤脑筋的事。
这就是寻找新敌人加以歼灭的快感！
它比创造一个个新神话更为刺激：
抢掠、绞杀、毁灭……由炮手工匠队
演绎的流星雨，将所有城市湮没。
从此，铁马金帐在欧亚板块随处疯长。
风干牛肉在唇齿间自由舞动。
可敬的旅行家：
祝颂吧，牧歌在狼群中高亢。
这是一位军事技巧过硬的统帅：他善于
审时度势，有胆有识有雄才大略。
无意中推翻了“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论断。
从此，一种法令开始植根于筋骨内，
一条交通线改变了欧亚大陆的政治格局。
那诱人的奶干、奶皮子鲜美如初，
而心中的圣地又将指向何方？
2019.08.24/19.12
70.忽必烈大帝
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蒙哥们
的铁蹄，已踏出空前的辽阔。
人类征服史的巅峰之上，
遮蔽的，应该是由他总领的漠南与汉地。
这些黄金家族各支系之间
暗自较劲，除了争汗夺位还有什么？
这恰恰是他崭露头角的舞台：开平城。
金莲川幕府。以及各色人等绝顶聪明的大脑壳。
确立尊孔与采汉法的核心地位，
就是为了施新政。恢复农耕。大开经验之门。
同时，南下出击鄂州，但并不屠城。
平定云南，并加以怀柔。
这些，都不曾动摇他的决心。
这些，最终成为他撤围北归、进驻燕京的理由。
一着妙棋，就是乘蒙哥汗战死之机，
宣布即大汗位，并以中统纪元。
由此，拉开了他与兄弟间惨烈争斗的序幕，
也由此，他更倚重盟友的帮衬。
他能够立足取胜的意义，在于
他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更有一批出谋划策、
能征惯战的人。现在，宽恕之下，
闻听到弟弟神秘死去的音讯。
大元之上，是进攻南宋的滚滚烟尘。
崖山海战，惟有文天祥的忠烈，
照见了旌旗上殷红的胆识与气节。
这就是他建立的大元帝国：清晰而辽阔的版图上，
汉式官僚机构成为他的左手与右手。
他的宿卫军与镇戍军牢牢护卫着铁打的江山。
而他蒙汉杂糅的体制成为他治国的亮色。
而他遍布全国的水陆驿站确实便于补给。
那些修缮的道路，把科技与农业
紧紧连在一起，也将文化融合的种子
播撒到山川田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自动报时的自鸣钟，
由此更加精确了人生的轨迹。
《授时历》将世界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一道涉农法令，禁止毁田为牧。
一部《农桑辑要》，激活了大农业的命脉。
还有广泛应用的高转筒与牛转翻车，
更趋完备的水轮与水转连磨。
还有收割之镰，省时又省力
的耘锄、镫锄与耘荡。
以及那些喜悦的表情。
以及不断膨胀的财富之殇。
现在，多米诺骨牌的效应来了。
它们是无节制横征暴敛的负能量，
但这并不是盐巴、茶叶、药材本身的错。
它们是向东南亚扩张的接连失利与无功而返。
它们是恩爱妻儿撒手人寰的痛苦。
它们是汉人幕僚一个个相继倒下的无助。
它们是激烈党争惹出的连连祸事。
也是他深陷酒池肉林的孤寂。
是他享年80岁在位35年的一声轻叹：
谢幕于起辇谷的无限悲情，挺着幻灭的希望
建立的新秩序，以及屠刀之侧
盛开的一朵金莲花的娇羞。
2019.08.29/11.30
71.两都巡幸
丰美的金莲川草原，
以及高粱河、通惠河发达水系的密道。
现在，两座都城的命运，
被时间探寻不止。
上都，大都。
皇帝的神经中枢为何兴奋莫名？
他是乘坐象辇的人，他有随行的护卫、家眷，
以及排成长龙的文武百官与迁客骚人。
他们从寒冬中集体苏醒。
他们从健德门出发，一路光景。
他们长途跋涉八百多里的
灵魂中的菩提树，
是他们牵系王朝的脉象，
和被崇山荆莽激活的散失的热忱。
现在，闪电河畔，
是什么催生了瑰丽的花枝？
城墙之内，是什么惊扰了钟鼓楼的宁静？
简言之，就是兴建宏大宫殿、皇城与外城的严谨。
是朝廷布局的一幕幕大戏的规程。
是各国外交使节与传教士奇异的神形。
是各路商贾、旅者与匠人寻觅的东方乐园。
是雇佣军马匹上的弯月亮。
是金水河、太液池完备的内生力。
是那些坚固闸口凸显的魔力。
这就是他两都巡幸的惟一辞由。
这就是上都草原盛开的奇葩，
抑或是草原之王丛林般的殿阁中
那些常青藤蔓延的不朽神话。
接着，便是云集于此的特色观摩展
以及纺织品大汇聚。以及繁华的
手工作坊与商业交换市场的喧哗声。
是德胜门前的大型迎佛仪式与游行活动。
是驿道上行色匆匆前往都城朝觐帝王的使节、学者与高僧。
是从波斯、印度赶来凑趣的艺人与探路者。
是内地向岭北行省集运粮食等物的最大转运站。
是一直沿用并保留下来的传统习性。
这十一个驿站，自然点缀于
四条巡幸线路中，惟有辇路是专线。
流动的行营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充满草莓味。
打马走过的扈从诗描绘了这一切：
龙岗。敖包。兵营。大而饱满的仓房。
以及隆重祭祀、宴请、岁赐、议政诸事的征象。
是盛大诈马宴铺排的北国风云。
是南坡之变席卷的火的尘埃。
惊魂中，大将徐达的挥鞭，
比之红巾军的刀枪更具杀伤力。
因此，成为遗址是一种必然。
黛色草原是亘古常态。
因此，大浪淘沙中并没有干涸的泪滴。
北京的金山上永照着不落的太阳！——
2019.09.05/13:50
72.大元帝师八思巴
这里是萨迦寺，但不是圣者的全部。
他是圣者，但不是自我肉体推崇的化身。
盛开的莲花之上，一切镇寺之宝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心仪已久的，与众蕃人关联密切。
他不愿成为自己的唐卡画传，他的生平事迹几乎从不示人。
而他接受萨迦班智达的衣钵，乃是一个远征之谜。
他的使命关乎全局，却与凉州结缘。
他的梦终于被邀请上路了，这应该是忽必烈大帝的远见。
于是被优礼，统天下释教，授喜金刚灌顶。
这是他的辩经之所：舌尖上的闪电耀亮寰宇。
于是被封国师，沉静的中原法主之眼无比澄明。
于是熄灭滥杀，一切生命开始自由生长。
这仅仅是一个慈悲的动念，一个良好效应的开端。
他已经拥有了总制院，珍珠诏书只是一个崇高的象征罢了。
他现在开始返回，在一个吉祥的高地遍植芳华。
他在高地设立的驿站，色彩亮丽。
在建立萨迦政权方面，他受大元调度水往高处流。
他最终以自己创制的蒙古新字嫁接起一座和谐相生的虹桥。
这就是他的智慧：宏大、一统，纯如水晶。
这就是他的慈悲心：灌顶之恩与造字之功布于天下。
这就是他利益众生的导向：以教化之甘露祈福国运昌盛。
这里是萨迦寺。僧人吹响白法螺，莲花盛开。
所谓吐蕃之事，就是将帝师之命与诏敕并行于那片高地。
就是在圣旨与法旨的笔墨间完成一次次超度。
这个双重身份，就是他竖立的领袖之幡。
他着眼于一个大局，并在一次空前的法会中沉入深渊。
他的宝贝《甘珠尔》，为他带来第二敦煌之美誉。
这就是那份诏书，众多法器摇曳其中。
它是汉藏文化的一个融合体，其结晶度纯净如玉。
他主持的辩经仪式，犹如真智佑国之音，普觉永生。
2019.09.19/16:35
73.海上丝绸之路
世纪之花，悄然绽放于大元帝国的早晨。
一个空前辽阔的疆域将由水一样的丝绸连在一起。
一个大航海的黄金通道从一片瓷的闪光中被一再唤醒。
这就是南海一号：看上去汇聚了众多安静的水声。
它承载的以瓷器、铁器、金属器为主的大宗货品使它变得沉默。
它念及的以舟为车以楫为马的日出已被一枚铜镜收藏。
至此，海的涛声凝成晶体又迅速荡开：这就是
秦始皇下旨东渡的孩童们的歌吟，以及汉武大帝开辟的远洋密道。
导航其实是靠季风、潮汐和日月星宿定位的超验的手。
最终，指南针的坦途证明了一切。凭借水密隔舱，
或因钟爱于印度、马拉巴尔、斯里兰卡海岸神秘的月色。
或被海舶船队从爪哇返回泉州的始终弥散不尽的香气所吸引。
而他们是勇毅的，稀世之鸟掠过高耸的桅杆。
掠过东南亚、西亚，乃至非洲沿海各国朴实而真切的向往。
一纸航海图上，他们所标识的远比马可·波罗的描述精确得多。
是亦黑迷失的远视镜，望见了佛钵与舍利的根。
是伊利汗国的诚意印证了霍尔木兹海峡晚祷的钟声。
是使臣孛罗伟大的《史集》将音韵和谐的东方文明传于四海。
这就是澉浦港繁茂的星火，客商驱赶着云层。
出海的官本船将要靠岸，谁的手指轻抚过那怀先生的乡愁？
它既是新鲜的皮肤，也是鸽子的鸣叫也是象牙之塔。
也是茶叶与火药、造纸、活字印刷术的丛林。
也是药材、布匹与珍珠的甜睡，也是洋葱们碧绿的鼻息。
而瓷器总是稳坐钓鱼台，丝绸姑娘不断焕发出她们迷人的律动。
多么辽阔的景观，被沙丁鱼的旋风收纳。
庞大船队犁出条条沟壑，如橄榄树发达的脉系。
元青花与丝织品可劲儿生长的财富，只有连城的价值知道。
只有大型盘、碗、壶、罐的钴料知道。帆影密布！
广州与庆元得意洋洋的外商，将自己的小胡须诗意地吹远。
探寻的足迹从此紧贴景德镇的乡土，红遍江南。
所谓墓志，就是静穆的祠堂与素馨花。
一个巨大的生命花园：水的抽象将胡萝卜幻化成仙姑。
众移民迅即把目光亲切地投向春天的祖国。
这就是落地生根的实用主义哲学。所谓华商，
就是在大海上拓展的一条条路径，它由经验内部的洞察力构成。
全球化即为爱的融合，丝绸是它的纽带和青春圆舞曲。
2019.09.25/18:00
74.马可·波罗与中国
那么，他将被吸引，进入一片神奇的乐土。
他将有可能受难，被囚禁。在热那亚监狱的屋檐下，
他的嘴唇吹动着森林般金黄的树叶。
他将带着探寻的眉毛一起上路。
他与丝绸、瓷器、软盘和火药制造者们打成一片。
他的记述从此飘荡着金色的云朵：
比如静默的金属火铳的威力，其中的
铅质子弹仍未被抽离。比如万能
的中统钞，桑皮内充满激情的闪电。
语言的舌头，操纵技能的手，
以及他跟尼古拉、马菲奥并肩前往
亚洲的所有陌生而惊艳的履迹。
那么，鲁斯提契洛会相信这是真的么？
这美的奇妙之旅又将指向何方？
无外乎，它们是那富丽的宫殿：
大理石镶嵌的贵气，宫室内皆涂金
的辉光。所绘鸟、兽、花卉、植物，足以娱人。
四周皆高墙，内有喷泉、水渠、河流与草。
有野生动物，但不是野兽。
有帝王、美人，但不是他的伊甸园。
有官衔和职责，他却无法览尽
都市里的一切。他鸟瞰汗八里，它的壮观
却难以复述。他见过的宝贝与稀罕物，
从万千马匹的背脊上升起又落下。
它们，就是那些金器的归宿。
一批批抢手的香料、药品、手工艺品长盛不衰，
惟有丝绸、瓷器、珍珠方能登上大雅之堂。
它们或被西去的驼铃摇曳生姿，
或随大运河南下，直抵杭州之穴。
而由石板砌筑的御街进入梅雨季节了么？
而由泉州港出发的阔阔真姑娘
顺利到达霍尔木兹港了么？
而这二十年的东方之旅给予他的，
远非吨量级的翡翠和钻石可以比拟的吧。
而那红宝石的颜色，更加妩媚了。
而那扬帆远航的梦，滚落一地相思。
梦醒时分，热那亚监狱的桃花终于开了。
而传奇只是见闻的一部分，它的
震撼力却不可小觑：此刻，他身着
蒙古服装，依旧在回忆中穿越。
他行走中的大汗宫殿，以及繁华街区，
成为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献辞，
成为一个珍贵的遗嘱。
这是一个探险家对元帝国真实的记述。
他没有真正融入汉族社会，也不是我们所美化的对象，
因而他能够带领人们走向未知世界的极深处。
2019.10.05/18:55
75.元顺帝
其实，妥懽帖睦尔这辈子一点也不顺。
在位三十五年，末代君主的晦气几乎完全笼罩了他。
他经历的大彻大悟从未给他带来曙光。
巢穴中总有腐败之音绕梁不绝。
某种运转仿佛已渐渐失灵。
元廷内为了争夺最高权力而倾轧不已。
频繁更迭的七个皇帝终于托举起一支金莲花：
他十分不幸，仍在流放中受难。
他身居宫中，却甘愿被南方的雨沐浴。
被两大家族血腥政变的火灼烤。
而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
疑惧的云在他头上日益茂密起来。
而一种喜讯，从脱脱那里
找到大义灭亲的平衡：
天下由此而更始。
恢复科举。昭雪冤案。纂修辽、宋、金三史。
并且开马禁，减盐额，蠲负铺。
他制造的宫漏，精巧绝伦。
他授意整顿的弊政似乎带来了中兴之象。
可惜，这些文治之举难堪大用。
一种积重难返的颓势日益迫近了：
蒙古贵族的特权频频越过边界。
权贵手中的商业链阻断了百姓苟活的生命线。
红巾军、白莲教起义戳瞎了王朝的一只眼。
黄河决堤，通胀严重，社会动荡加剧。
而兵机不振，政令失范，盗贼纵横，
清晰地映出天下之乱的本原。
由此，元廷内耗成因增大。
各地实力派军阀被人利诱大打出手。
习惯于皇宫奢靡生活的他沉浸于天魔舞的欢愉中。
他经居庸关逃往漠北的神色黯淡了身后恩恩怨怨的尘土。
就这样，一个游牧帝国从此消失了。
一百多年的兴亡史升腾着一派衰霜之气。
而此君知顺天命退避三舍的做法也算明智吧。
从草原崛起再返回草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内省不止的。
2019.10.08/17:00
76.朱元璋
在红旗漫卷吼声动地的烈焰中，
安徽凤阳太平乡的大砍刀出尽了风头！——
花鼓戏里的淘金户眼看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的父母大哥侄子饿毙后却死无葬身之地。
在皇觉寺敲木鱼的人瓦钵里装满了凄厉的风声和雨声。
自从郭子兴将养女嫁给一个人之后有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还是小伙伴徐达、汤和的乡音温暖又亲切。
他们借助对手陈友谅、张士诚的酒肉煮沸了鄱阳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步棋为他开启了一扇窗。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比刀枪更能瓦解元军的士气。
他用南征北战的喜报熬了一锅汤。
他后来在南京登基并替天下叫花子风光无限了一回。
这里是皇帝宝座的深渊，元顺帝匆匆北遁的身影令他思虑丛生。
现在，还有比重振河山更棘手的事情么？
于是乎，大移民的田亩上结满赤子之心。
胡惟庸的丞相府不知寂灭了多少凶狠的母蚊子。
盗卖官粮者的姓氏比城墙砖铭文总不会少吧。
而空印案之后，一批批被砍的头颅又如春笋般长出来。
于是乎，循吏们依然抱定铁打的忠心。
《大明律》之侧的法外之法更是淋透了清明雨：
众多元勋旧将和文人学士无法幸免于难，
大将军蓝玉等四万双被掏空的眼闪着幽邃的光。
令人生畏的枭首、凌迟、痛决是刀也不是刀。
诛杀知识分子的各样刑具和刑种如密集的箭簇反过来刺向他。
他之所言“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诛其身而没其家”似乎并无不可，
但从结局看它只充当了“圣谕六训”的边角料而已。
它们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局地美景。
而重典治吏的绝对化又使官僚们人人自危自守。
铁腕皇上，操守官员，一个规范有序的大花苑正在兴建当中。
在这个理想国里，黄金屋和颜如玉到底哪个更诱人呢？
这就是他始料未及的家天下的本原：
独裁、杀戮，煌煌圣谕向极端发难的一揽子恶梦。
而物力维艰的那些苦日子，他用专制的魄力加以修饰而变成美好！
而他一生的焦虑与不安仅靠一个马皇后安抚得过来么？
2019.10.15/19.10
77.永乐迁都
好像全是燕王朱棣一个人的错：靖难之役，
也只能怪建文帝在南京的一场大火中不知所终。
清君侧与黄袍加身能说明什么？
他只是将明王朝的年号更改为永乐而已。
而迁都之事，一直悬而未决。
而下令改北平为北京，并将北平府
改为顺天府，它俨然就成为第二国都了么？
现在，天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旧臣效死者、怀恨者、行刺者、逃匿不仕者众多，
仅诛杀帝师方孝孺一门十族何以解气？
而“应天顺人、克成先志”的马屁顶个鸟用。
迁都控制北方边界的现实考量
与更加宏伟的英雄之略，几人能知？
因此，他不惜多次北巡。
因此，移民工程几乎牵动了国之精神中枢。
也因此，以营建皇帝北巡宫殿为名的
动静成了公开之秘。它事关屯田、
粮运，重新疏浚大运河，并集天下
最优之木、石、砖、瓦等物材顺流而上。
为筑造紫禁城八千多栋房屋，
无论前殿与后寝，以紫宫为中心
两侧对称的格局，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十万夫匠，百万工役，日夜运作于
十万平方米的施工场地上，
使得出色的手艺变成了升天之梯。
于是，一朵建筑奇葩徐徐盛开！——
这东方巍峨的皇宫，自从金水河的丽影
飘然而入，城市迅即气韵生动起来。
迁都大典上，“九夷八蛮，莫不来廷。
山呼之声，远迩欢动。”
然而，三大殿却在莫名雷击的火中
化为灰烬。他的庆生之日，
也在饱受诟病中取缔。
言官之舌卷起的千堆雪，岂能
冷凝他内心寥廓的悲苦？
然而，迁都已毕，诸事大定。
他却在最后一次北征中耗尽心力。
而争论仍在继续。蒙古与满清
八旗骑兵的铁蹄一次次试探性攻击的烟尘，
可曾撼动过一座煌煌大城的威仪？
2019.10.23/17:25
78.郑和下西洋
这一次，三宝太监为朱棣屡建奇功的激赏，
是让他美美地做足了出使西洋各国的主要负责人。
而他开始朝向大海的航行，必然要沾数万株棕树与桐树的光，
必然要沾全国各地船厂的光。这就是龙江造船厂
打造的超级宝船，以及马船、粮船、战船、坐船、水船
耸立的风帆。这些独创的平衡式梯面斜帆技术，
以及航海罗盘与牵星术，根本用不着担心。
这样，他率领的200艘大船让他牛气冲天。
27000多人的团队让他感到特别威武。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始于刘家港，
然后驶入蓝色海天无边的深渊。
上千张风帆使他内心莲花丛生。
大海中闪烁辉映的灯光与星光，
使他宛如徜徉于天上的街市。
船只以三角队形扩展开去。
他们以昂扬之姿全速前进。所到之处，
他将满载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等物品
以礼相赠并交换，开展贸易。
他给西洋蕃王与头目的函，表示出
华人强不凌弱、众不暴富的友好旨意。
他在旧港的维和行动使海运畅达。
他开掘的三宝井使占城、干巴里尝尽甜头。
他教会锡兰、苏门答腊等地民众耕田种稻使他常青不朽。
而他带回的各国使节向明王朝回访进贡
所献麒麟等珍宝，是他振奋帝国神经的摇滚。
而他经霍尔木兹海峡向外拓展的各条支线，
已经融入所罗门、澳大利亚沿海岛屿的晨光中，
或被南非海岸万千鲣鸟的鸣唱所激励，
或被环球之旅发现的新大陆所迷醉。
而镶于黄金水道上的新加坡龙牙石，
却是他一次次美好回忆的标志。
这109条水路航线与4幅过洋牵星图，
以及包含其中的500多个地名，
都是惊天大创举。包括随船朝贡、
络绎不绝的各国国王、使节，
以及马六甲首脑虔诚有加的神往。
现在，我们以郑和博物馆为证，
以森林土著人偷偷拿去换钱的郑和瓮为证，
以井壁用花岗岩砌筑的将军井为证。
都是友好的风浪，恩赐的交际与瓷的光芒。
都是从容与慷慨的面容，无关威慑。
虽全副武装，却从不征服，不设要塞。
这位海洋之子，被多地奉为神明。
这崇拜的理由，成为我们不竭的欲求：
而他朝向大海的航行，遮天蔽日奔向蔚蓝的豪迈，
早已成为一种召唤以及波涛般的恋想，成为
浏河镇上空逡巡的日月以及海的鸣奏曲。
2019.10.27/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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