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归乡(组诗)

　　作者简介：程勇，籍贯贵州仁怀，现居昆明。西藏从军二十余载。作品发表于《学习强国》《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


1
物事在遥远的星空下闪了闪
好像在说：它孤单很久了
不是因为时间的跳跃，而是因为出生的
故居在时间的落差中需要轻柔的抚摸
于是，穿透宇宙独一无二的时刻到来
过年——这个日子已经契合已久
一种难以约束的冲出胸膛的欲望
在血液循环的温热中，便往这个节点归去
它让人在有方向的原动力中移动
移动已成现实，已成人间的美好

2
清晨或傍晚萌生出感觉：即今天
可能就是早晚会到来的这一天
因为大地上返回比记忆力更高的光线
同时梦幻被云朵照亮，它们在等待
在永不词穷的航班或车次信息
显示屏的光芒里，在光阴中
我不再模棱两可，不再屈从于时间
而是转过身走上自己的旅途。这样的
每一个瞬间都会成为车轮与地面的切点
这是从一种生活暂时奔向另一种生活
但这种开始和结束都是绝对独立的

3
我看见我自己跟着潮涌的人群
身子挨着身子地走在他们中间
一些人走在我前面，一些人走在我后面
一再有人猛地一下奇怪地挤占座位
这期间，我看到最多的是脑袋
一种共同的呼吸摄取了所有在场的人
等待变成了物质，现时变成了期盼
（此时，谁在期盼着谁？而我们
整个时间都在相邻的空间里）
凡是不动的，都停在原地
凡是停在原地的，都在瓦解
这种景象有时很漫长，有时却短暂
这期间，都有一种缓缓的上行运动
且都开启了古老的体内默数：1.2.3
几乎所有的人又都走神地倾听着什么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海鸥穿越灵魂
那是生灵的影子在唤醒冬眠者）

4
每一段距离感觉都是无限远的
这是一种出行幻觉，幻觉中带着憧憬
车窗外，建筑物和树木向后离去
天空倾斜。我看见许多鸟儿向前飞
飞过去又快速地飞回来
好像前方有一道隐形的边界
前进和后退，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维度
我敢说，我们都认不出反写的命运
而鸟儿恰恰在倒退的景致中看向彼此：
垂柳围绕的田野，微风吹向美丽的羽毛
它们也有神经的冲动，或瞬间的分解
原来它们也在迁徙，也在归乡
这是万物保持持续的流转而努力奔忙

5
无论搭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
清醒与沉睡之间没有明确的界线
但会漂浮许多影像：故乡的山水与物体
会在头脑里奔走。那条山隘狭路上
每个季节都会有秋天的叶子飘荡
这段路的剩余部分是另一段不确定的回忆
那片树林，有白色云朵如鬼火般闪动
那条溪水会焕发出不断膨胀的光芒
让人想起某些不确定的东西
农舍的母鸡在嚓啦嚓啦刨地
那条黄狗在奔跑时会弄出穿行的声音
旧坟或新坟总是伴随着一片安静的晨光
那些青苔将每块石头的表面
都腐蚀成了一个个清楚的象形文字
……噢，思绪猛然从梦幻中抽离
此时的中心离我很近了，的确很近了

6
我的手机很敬业，当我一迈步
（或下飞机，或坐高铁抵达）
它就迅速告诉我现在处于哪个省区
多么像是因由不可解释的宿命辗转
眼前，各类楼房优雅地升高
像要摆脱地球吸引力，在升高
我不仅仅是回到一个确切的地方
而是回到一个生养我的地方
当初，是父母要我行动起来
他们说：离开的人是有福的
于是我篡改了路径——奔走在他乡
而今，分配给我的时间总是要到来的
它能仁慈地灭除寒冷与隔离的差别
原来这里一切都坚固，包括石头
都有着宏伟而灰色的灵魂。我往前走
走在这片承载着生命的厚重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