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自选诗二十首
2020-05-31 13:25:28 作者:寒冰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作者简介:寒冰,中国诗歌学会会员。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有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多次在中央、省级报刊获奖,部分诗歌作品被有关重要选本收入,有组诗入选2019内蒙古诗歌排行榜,出版有诗集《低吟的苍茫》,现居北京。
乌兰察布
长空澄净,一只雕在振翅
我在乌兰察布博物馆
独自找寻属于自己的
历史密码
我看到“一张元代蒙古人的画像
他腰上挂着一把带鞘的刀
和一双装在皮袋里的筷子”*
而一把沉默的断剑
让我第一次触碰到春秋的锋芒
风从乌兰哈达
黑色的山顶吹过
烧焦的玄武岩
散落在春天的草地上
一首遥远的赞歌
开始在奔腾的马蹄声中飘荡
你是盔甲之侧面
你是利剑之锋刃
2020.2.27夜北京
注*引自侯马《蒙古人的筷子》
碉堡
用巨石垒砌的暗堡
横亘于滩头
士兵早已撤离,射击孔
少了黑黝黝的枪口
只是历史的眼睛
依然凝视着海滩,潮起潮落间
一只螃蟹无所畏惧,漫步在沙滩上
站在巨大的礁盘上
我数着一个又一个
凹陷的弹洞
曾经,每一颗子弹
在枪膛里都携带着
属于自己的正义与仇恨
现在,硝烟早已散去
海水里血的味道却犹在
两岸灯火阑珊
70年了,兄弟的伤痛
何时弥合?
2019.12.15北京
在威清路上烤火的人
三月,云贵高原
以阴天为主,时有细雨
黔灵山下的迎春花楚楚动人
而威清路的行道树旁
几个纸箱,几块木板是主要燃料
一处城市的火焰,开始热烈地升腾,
开始温暖乡下漂泊着的梦想
他们或站或坐,甚至躺着
背靠在空空的背篓上
一堆火从早晨烧到中午
大家聚在这里,烤着火
看似无聊地扯着闲篇
而停在街面上的眼神,充满急切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活干
就是美好,至于那些
难熬的漫漫长夜,还有寒冷
并不重要
只是我这个外乡人,站在这里
不知该如何是好
2019.3.6夜贵阳
纪念碑
新藏公路在云朵与昆仑山之间蜿蜒
戈壁、神山、湖水,风光苍茫
只是雪山上的纪念碑是孤独的
而一支烟、一杯酒、一束雪莲花
是过往者留下的敬意
从零公里到狮泉河,1455公里
每一块路基下,都写有
士兵的誓言,都留有他们
沉重的呼吸,都有一块
会说话的石头
此刻,我也在沉重地呼吸
便携式氧气瓶立在床头
注视着我的痛苦,所有的仰望与俯瞰
现在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瓢泼般地吐掉胃里的食物
还有曾经行走的青春与风尘
“渴望昏迷如同渴望黑夜”
只是恍惚中,我看到了昆仑山上
孤独的纪念碑
想起了战士黄帅,一位
来自南方的青年
一个潇洒硬朗的战士
他倒在了养护新藏线的路上
直升机把他紧急送到山下的医院
但他还是把留恋的眼神,还有
他的雄心壮志
停在了冈仁波齐脚下
我彻夜为他写下
一行又一行深情的文字
他年轻英俊的面容
就此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还有他父亲的悲切
而在这条穿越云端的公路上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辗转在床上呼吸困难的我
怎么还会想起一个战士
在和平年代的牺牲呢?
而一个老兵的泪水里,还有多少
放不下的怀想
亘古的高原,众神慈悲,星星耀眼
灵魂站在雪山之上
2018.12.24北京至成都航班上,12.25夜广州改毕
帕米尔,神居住在雪山上
帕米尔,神居住在雪山上
日月苍黄,天际可以用手指触摸
鹰笛悦耳,鹰在呼啸
塔吉克牧民扬手就把石头扔到了视线之外
自由在这里是多么广大
这“春夏飞雪,昼夜飘风”之地
是谁在回望那些曾经跋涉的商贩和僧侣
帕米尔,神居住在雪山上
冰山之间,一只鹫鹰在爬升、盘旋
狭长的河谷地上是鹰翅巨大的倒影
亿万年的时空被冰雪凝固
褐色的峰岩裸露在冷寂的阳光下
渴望靠近太阳,俯瞰世间的鹫鹰
把孤寂、英气和有力的飞翔
长久地留给了我
是谁让那些崇高伟大之词
在这里失去了赞美的勇气
帕米尔,神居住在雪山上
慕士塔格峰,众神的花园
314国道从脚下穿过
一辆丰田越野车绝尘而去
是谁在这里,把一间
石头房子的苍凉和深刻
还有这云顶之上的慈悲还给了人间
2018.10.26乌鲁木齐至北京航班上
有谁知道浣花溪畔的心事
伫立,凝望,然后
用心灵对话
这是我每次到成都草堂必做的事
而浣花溪畔总是让我能找到些许的慰藉
只是这样的事或者慰藉
需要六十元的门票才能够实现
一生贫困潦倒的老杜并不知道
现在探望他一次还需要六十元的门票
而一千二百多年的时光
距离现在的我究竟有多远
这些并不重要
其实哪怕再远
也无法阻挡一个悲悯大地的诗人
渴望探究前辈伟大情怀的急迫
譬如现在,我就以十分恭敬的姿态
再次站着与杜甫对话
聆听他叙述旅途的艰辛
以及因为家国战乱的痛苦
两个小时
我就游历了老杜颠簸的一生
这样的游历其实已经多次
只是依然意犹未尽
那就再坐下来,在晚风与竹叶的婆娑中
继续听老杜叙述由成都到夔州的苦乐
还有我对一座城市的思考与眷恋
2017.11.1成都,12.6呼和浩特改毕
对一粒沙子的想象
其实,一粒沙子
就是世界
许多时候
我会想到曾经捧起过的那些沙子
坚硬、炙热或者寒凉
以及从指缝间滑落的感觉
对一粒沙子的感情
是因为库布齐、巴丹吉林
——这些望不到边际的沙丘
我曾长久地行走在其中
身边的梭梭树和苁蓉花
还有偶然相遇的牵着骆驼的牧人
我们彼此都以沉默相望
烈日当头
而孤独
比风和烈日更强烈
2016.12.25北京,2019.8.31北京再改
一窑明砖的前世今生
因为曾经的觊觎太多
一块青砖从秦一直烧到明
然后高高地站在山岗上瞭望
——北边以及西边战马的驰骋
即使伤痕累累
依然继续加固、增高、延长
——锲而不舍
总想着砌一道边墙就可高枕无忧
其实一堵墙并不能挡住历史
只是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今沉寂在地下的一窑砖
窑火的温度没有变
烧制的砖土也没有变
只不过是在历史的更迭中
你不再需要站岗放哨
只需要静静地待在那里
供人们欣赏、感叹或者写一篇论文
旁边的一棵秋梨树
是你前世今生的唯一见证
2017.10.1北京红军营
秋天的宽沟
秋风起处,离层林尽染还远
只是宽沟的湖面开始荡漾
荷花在绽放中动情摇曳
希望有谁可以短暂驻足
一只蜻蜓本想停留
最后在风的注视下
匆匆展翅
一只蝴蝶倒是多么想
站在一株苇草上灿烂
而漫步在草坪上的一只喜鹊
已经在欣赏一片落叶
来自春天的纹理
所有的事物
此刻仿佛都在享受一场秋风的洗礼
只有中午的蝉鸣拥挤在树冠间
不合时宜地继续歌唱
只有我站在一座栈桥上
感动于天空的蔚蓝与高远
执意要为这云朵的自由与抒情写诗
2016.8.25北京宽沟
麦地
麦穗熟了,所有的饱满都有了归属
唯有留下的麦秆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用余下的光芒
继续照耀着山川
阳光很好
天空高远
一根电线杆立在那里沉默
流云比写意的水墨更有意境
听到鸡鸣,声音嘹亮
偶尔还有狗吠
核桃树在随风摇曳
一个老人回头望着我这个陌生人
没有了麦芒的的麦地
只好依靠麦秆来显示成熟
孤独就写在那些
失去了头颅依然指向天空的麦秆上
而远比麦地更孤独的
其实是汉朝的长山郡
一座城池只剩下了一截土墙
却依然在等着赵子龙的归来
2016.6.28北京至深圳航班上
渴望与父亲再畅饮一次
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一窗月光
还有厨房忙碌的母亲
父亲与自己的三个儿子各端一杯酒
我与两个兄弟碰杯
然后一饮而尽
只有父亲举着酒杯在慢慢地抿
仿佛在认真品味自己过往的生活
其实我曾经是多么反对父亲喝酒
尤其是对那些劣质的白酒
父亲一喝就多
母亲的泪水让我记忆犹新
可父亲对酒仿佛情有独钟
没钱哪怕是打一壶散装的白酒
也是一个男人的骄傲
现在我四十八,父亲七十二
父亲不再需要为一瓶酒钱而踌躇
我们也不再需要为喝什么酒而争吵
兄弟三人敬父亲一杯
他也只是把满意与慈祥
荡漾在沟壑般的脸颊上
可父亲面对一杯酒却不再一饮而尽
此刻我是多么想与父亲
再畅饮一次啊
父亲只是说:
你们喝,我慢慢来
这个父亲节,四个男人
把酒喝的如此寂寞
也把祝福表达得如此寂寞
而我是多么害怕
矍铄的父亲就这么老去……
2016.6.18作—9.24改毕
寻找嵇康听到打铁声
时间太久了
广陵散已成绝响,不过
我还是听到了竹林里的打铁声
打铁是魏晋一些文艺范儿的时尚
还有长啸与沉默
以及玄谈和拼酒
包括一言不合就要绝交的意气
只是山涛最后还是把嵇绍抚养成人
其实
做君子有时并没有那么复杂
人各有志
主要是嵇康心里有恨
把朋友的做法想多了
最后才把铁打得这么认真
还把死弄得如此潇洒
竟然流传千年
2016.6.16浙江绍兴至安徽合肥高铁上
历史
在恢宏的叙事中
功臣与奸佞
有公论也有立场
而真实更多的是在细节里
在成王败寇的洪流中
每个王朝的刀锋与枪口下
那些无辜或罪有应得的头颅
其实都没有闭上眼睛
流淌的鲜血依然在冒着热气
——“历史总是杀气腾腾”
而理由却多冠冕堂皇
2016.6.8夜辽宁丹东
一朵梅花的诗意
一朵梅花的诗意应该比一千年更长
既写在爱情里
也写在芬芳与失意里
更写在许多人的精神境界里
以及冰雪送给早春的讯息里
因为被赋予的情感和寄托太多
赞美与讴歌早胜过了梅花本身
甚至比千万朵梅花同时绽放的阵容
还要色彩绚丽
面对一朵梅花已经拥有的千年诗意
我的抒情即使倾尽所有也是多余
现在只希望让这一树精灵中的一朵
以火焰般的光芒
照亮我思考的眼睛
以温暖这个季节的的馨香
有力地抚慰一下奋斗者的胸膛
最好是让那一抹灿烂的粉红
以闪电般的力量
把这个残冬的料峭轻轻弹去
2016.3.13
一个人的苍茫
我从鹰翅的伸展中读到了苍茫
我从一粒青稞的饱满里读到了苍茫
我从一匹马的驰骋中读到了苍茫
我从一座敖包,一块尼玛石上读到了苍茫
我更是从河流的走向,风的坚硬中读到了苍茫
在一个人的苍茫里,有时候
一滴水,一朵花也是苍茫
只是青藏高原从来不说自己就是苍茫
苍天般的阿拉善也不说自己就是苍茫
无边的苍茫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微观还是宏观
其实苍茫从来就不在我的视线里
2016.2.14
四十岁的分量
谷穗弯腰的弧度
就是你四十岁的分量
这时
正午的阳光有点偏西
温暖而不炙热
秋风让你充满温润的光泽
也充实着你的重量
金黄的谷子在向大地致意
年轮开始粗糙
沧桑开始从你的眼角扩展
眉宇间的棱角努力在寻找着淡定
没有了刻意要做什么的冲动
虚妄已经被收起
一脸从容 丰富而厚实
坚毅的目光里
深邃中
有了思想的光芒
应该是开镰的季节
时间的谷场上
堆满四十岁的谷粒
抓一把看看水分和光泽
你是随风而去
还是落地归仓
全在岁月迎风扬臂之间
四十岁的男人了
好与不好
都要以坚韧的姿势 努力
——收放有度
2015.2.24
写给乡土
走过犁铧翻过的谷地
岁月的脚印默默祈祷
这时节
挥镰的日子已经远去
面对渐近的山影
真想哭出心声
那年
记得是一个人出走
而回来的时候
母亲飘扬着白发
依旧站在波光粼粼的
夕阳下
1991
早春
打开每一面窗子
用二月涨满胸衣的阳光
翻过冬天的生活
脱掉手套的感觉
总渴望抓一把柔柔的风
走出去是在黄昏
我们开始弹着吉他悠悠地散步
来自心灵的歌唱
惊飞了树杈上栖息的小鸟
就这样
走在钢铁大街上
路灯下 面对扫街的
女人
亲切地问声“你好”
1989
沙漠魂
一
呼唤掠过亘古岁月,有五千年的距离了,高原黄色的风笛告诉我,也许是太沉重了。我感到阵阵的压抑。
——在伊金霍洛有一座帝王陵,长眠着蒙古民族伟大的骄傲。
——在库布齐,高原女神恩赐你一捧黄色沙土,安葬了草原图腾不死的魂灵。
二
爬呀,朋友,渴了喝一碗大漠中的苦水。一脚下去,烙下一个现代文明的足迹。
站在坡顶我走进黄河落日。
超脱了的是我,拾回的却是岁月的苍凉。
草原、沙漠、历史、人性,啊——,谁给谁遗下一块空白?
驼铃、马蹄、大漠、风笛。谁在为一个不死的向往呼唤滴泪的离愁。
离去了,声音却是这般悲伤热切。止步掩面,负重的缄默摇破了深沉的感情。
三
啊,库布齐——不死的魂灵,一只黄色的精灵,托起你几千年沉默的追求,荒凉、萧条下并不完全是自然和历史甩下的苍白。
这是一块热血涌动的沉重高原,破土的绿色柳笛,启示着金色收获的丰实。
哦——大高原上的沙漠魂。
1988
呼唤掠过亘古岁月,有五千年的距离了,高原黄色的风笛告诉我,也许是太沉重了。我感到阵阵的压抑。
——在伊金霍洛有一座帝王陵,长眠着蒙古民族伟大的骄傲。
——在库布齐,高原女神恩赐你一捧黄色沙土,安葬了草原图腾不死的魂灵。
二
爬呀,朋友,渴了喝一碗大漠中的苦水。一脚下去,烙下一个现代文明的足迹。
站在坡顶我走进黄河落日。
超脱了的是我,拾回的却是岁月的苍凉。
草原、沙漠、历史、人性,啊——,谁给谁遗下一块空白?
驼铃、马蹄、大漠、风笛。谁在为一个不死的向往呼唤滴泪的离愁。
离去了,声音却是这般悲伤热切。止步掩面,负重的缄默摇破了深沉的感情。
三
啊,库布齐——不死的魂灵,一只黄色的精灵,托起你几千年沉默的追求,荒凉、萧条下并不完全是自然和历史甩下的苍白。
这是一块热血涌动的沉重高原,破土的绿色柳笛,启示着金色收获的丰实。
哦——大高原上的沙漠魂。
1988
那片云
那片云 可是
家乡朦胧了黎明的炊烟
那片云 可是
童年母亲油灯下缝补的小袄
哦 那片云 可是
心上人站在田埂眺望的目光
边关的信箱里也有云儿一片啊
不是寂寞也不是离愁
那是士兵写给家乡立功的喜报
1988.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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