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永无休止的裂纹（组诗）
2020-06-05 13:37:52 作者：彭流萍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彭流萍，当代青年军旅诗人，在《诗刊》《解放军文艺》《上海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散文诗》等发表大量诗歌。连续五年（2015～2019）分别荣获《人民文学》征文奖、第八届蓝天文艺创作奖、“十佳新锐诗人”、“年度优秀文学奖”等。代表作有长诗《血脐——献给黄河》、首部成吉思汗朗诵传记《一条在沸鼎中奔跑的马鞭》，其中《春风里的中国》系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纪念主题大型文艺晚会朗诵经典抒情名篇之一。
句号
千疮百孔 竟暗藏完整的子宫
无数痛苦从这里分娩
疼痛的神经犹如无数干涸的河流
反击 挣扎 逃避 甚至用时光的金针缝合
裂纹越来越多 越来越长 像熟透了的石榴
越来越慌乱 绵密的针脚越缝越稀疏
——索性将苦难的每次临幸当作人生最后的意义
死神收缴了幸福和快乐
仍把呻吟声当作推动葬礼高潮的辅音
每次裂缝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如不妥协又究竟该如何改变行云流水的走向
为这荒芜逐渐取代繁芜的生命
画上句号
额济纳：我像颗失眠的星星
落叶
漂浮不定
疑似断不了奶的乡愁
清辉由西向东缓缓淌过断裂凹陷的盆地
苍凉洒满眼帘 远方的人
躺在月光的吊床上叹息
生活蒙上薄霜
思念的射线穿透万重山
一只幼小的沙蜥握住慌乱的鸟鸣
开始鼓噪 额济纳 今夜
我像颗失眠的星星
寻找海子的《北斗七星七座村庄》
飘零
逐渐变轻 变薄
今夜 只想紧抱小镇的名字
搂“东风”在怀里 做一名沉寂的诗人
不问月亮几时打烊 更不问太阳几时开张
等候火
自我涅槃
喑哑的戈壁石被夜风轮番灌醉
骨头铮铮作响 但始终未能开花
我企图敲开它紧锁的门扉
寻找海子的《北斗七星七座村庄》
孰不知 额济纳的每块石头本身就是一首诗
无需再描述 或修辞
“额济纳姑娘我黑而秀美的姑娘”
早就被海子冠以
永恒
注：1.“东风”即内蒙古阿拉善高原额济纳旗东风镇。
2.引号句出自海子。
自画像
繁星点点 像一朵朵斗艳争芳的花儿
在额济纳我显然像多余的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岳飞的名字与他的诗词一样重如千钧
而我身披铠甲 手握长缨 带吴钩却空有一身余力
不与月亮争高低 不与夜色争浓墨
不与夜莺争歌喉 不与流水争声韵
不与雪莲争清纯不与无关轻重的事物争抢大地的冠冕
……如此这般平庸必定被时代踢出舞台
即使命中无铁 轻若鸿毛
仍要和埋葬我的三尺黄土争夺最后一缕曙光
——正视宿命的镜子
每一次描摹
都是透支生命的颜料
既然要自画像就要努力去画好另一个精彩的自己
画到最好 最逼真
或超越那个逼真的自我
在人间
在人间 万顷月光像寒光闪闪的剑
风轻轻掀起久久耷拉着的睫毛
明晃晃的玻璃窗全是无法复苏的影子
——银质光芒刺破了憧憬的汽沫
昨日的昨日均已破灭 青春的碎屑铺满了小径
我是理想残忍丢掉的弃儿 而我的名字被众神高高抬起
我的额头烙印着现实的“残酷”胎记
……在人间我是一个以时光自我疗伤的
千疮百孔的泡沫人——
一条永无休止裂纹
晚风 割破最后一声鸟鸣
黄昏开始大面积出血 那个
忧郁成灾的病人
被远处的山凹渐渐吞没
青草鞠躬的姿势多像身披袈裟的僧人
祈祷 似乎多余
它像木鱼渴求水一样
以超光速的速度旋转
赶往命中日渐坍陷的缺口 堵住
暗自生长的黎明……
在生离死别面前 如日中天的地位
云彩 星光 夜莺
玫瑰和流泪的夜光杯
比一抔灰还轻
雷雨天
总有那么几天含着泪祈祷太阳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回避只不过是一个永久溃败的词
或孤独而简短的游戏
闪电决绝地把人间划伤
天空泪流满面
像刺猬一样
越是害怕 它猖狂 越是紧张越发跋扈张扬
甚至在这片消瘦的土地假装聋哑
假装失明 假装手握雨滴的
颤抖囚禁 等待
上帝将下一秒 关在
九宵云外……
然而我的密码丢了
重新开锁
需要阳光的金针 和重活一次的
勇气
拔剑
拔出剑 拔出彩虹般的士气
斩断繁花般绽开的闪电
身披铠甲的勇士
空有一身硬骨却没有拔剑的勇气
是多么的不配
那些优美的裂纹
如同蛰伏的野兽……
惠风和畅 杨柳依依的早晨
或伤感的黄昏时分
它总以出奇的方式击败我的节奏
方寸大乱 原先携带鸟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在人生地图上
像一只跪地乞讨的羔羊
俨如俘虏的俘虏
可爱的草原你在哪里呢
口噙花香飞舞的蝴蝶你又在哪里呢
即使那条骑着白云奔跑的马鞭
囚困于乌云的八卦阵
又何妨？
只要按住泛滥的怀疑与不安
效仿那个穿白袍的人
勇敢拔出心中的剑
否则 那火红色刺青将伴随着我
直到死去
气球
疑似身体里藏着毒或某种化学成分，
风的磨砂，预示另一种结局，
与生俱来的排斥或许
成为炫耀人世的资本，
甚至视光的金针为人类最大的天敌。
八平方米大的草原拥有一片无垠之蓝，
三个氢气球，三副皮囊，六神无主，
常常迷失于碎语的矿野。
或属性原因，
容不下空气，花朵，晨露，悦音，
仿佛要行将爆炸……
这是种美丽的错。空间限制了你的格局与天马行空的想象
“我不是宇宙，
但我有容纳太阳的魄力—
镜子
我是思想的启蒙
我爱，像呵护自己的影子
我恨，如她年轻的目光恨我一样
镜子，你的语言像我，举止动作
像我，眼神，轮廓，脾气和
个性，像足了我……
像一个抄袭者，我的一切暴露在
你幼小的灵魂
扬起马鞭一样的手掌，扇你
等同扇我自己
我像抱着风一样抱着你
你也像抱风一样抱着我
临摹我的微笑，复制你的哭声
面面相觑，相互呕气，亲吻，敬礼，致意
我们彼此深爱对方
像水——
因此，某些场景
你哭，先疼的想必是我心
你笑，开花的是我。反复扫描
那朵蓓蕾
仿佛所有花儿对我来说都是昙花
只有那一朵
似湖面永不凋谢的春天
对你的自私在现实主义面前
其实是真理
镜子，我躺卧沙发
你也像一座山一样躺卧
呼吸声均匀透过月色，爬上思想的主峰
一尊活雕塑
在时光的河流深处徘徊流连——
像担心镜子一样担心镜子
提心吊胆地把每一个易碎的日子
攥在手心……
镜子——我的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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