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痕山（组诗）

1、弧痕
 
穹隆着,阿尔山一样
特别手感，弹性的弧痕
像一只倒扣着的碗
柔软地贴着你头羊的头
羔羊群冲出冬天的栅栏
宝贝啊，娜仁花左手、右手
下意识地向上托了托
吱吱嘎嘎的勒勒车，轮子
晃动了一下。打羊毛的剪子
圣奶桶在沙丘上的刃口咩咩着
一滴血，渗入
流沙和蒿草
 
奶水甜甜的
吮在立春之后
一条直线直刺眼睑
一个银碗，满满的
草尖上顶着白色的奶香
十八岁的巴特尔撒开四蹄
科尔沁草原，也包括乌拉盖
又一次刮起马头琴的风
 
舔舔你清冷的月夜
咸甜可口的奶酪、牛初乳
一条小狗伸着舌头
一棵有血脉的拴马桩
系好缰绳，我枕着
大雪覆盖的弧痕山入睡
（注：弧痕，蒙语，女人的乳房。）
 
 
2、芍药谷 
 
所有的花朵
都在石头背后
所有的眼睛
都在石头的背后
唯有我在石头的前面
以一条河流命名
 
在马蹄上开
在石头缝里开
在一把套马杆里开
阿巴嘎、太仆寺、乌丹
你是一场露天电影的名字
坐在一片干牛粪上
《卖花姑娘》《草原英雄小姐妹》
一壶奶茶被露水吻得太凉了
棱角分明的芍药谷
泼墨、大写意于
铁血丹青
 
 
3、喜桂图 
 
喜桂图旗
早就被钐刀
钐成秃子
 
一块大石头
以牙还牙
知恩图报的人
领着蒙古犬
放牧于海拉尔河两岸
萨日朗、韭菜花、牛蒡草
像我的青春在红旗沟
一夜之间溯游而上
 
不期而遇的相思树
高原风吹过阿木古郎
绰尔，一根缰绳拴住
牙克石火车头的五等小站
有麻雀、有猎人
雪夜夜宿于
红花尔基
 
一盏羊油灯
多少个敖包山
跪着长生天下的
蒙古人？
（注：喜桂图，蒙语森林的意思。牙克石，满语，要塞的意思。）
 
 
4、大钦塔拉
 
什么样的大雨
什么样的鞭笞
以各种畸形怪状
生长着，一群怪柳
至今仍未投降
 
仅有的一片草地
骆驼只留下深深的蹄印
树上的鸟巢，繁衍着
越聚越多的女人不敢留下
一滴奶水，喂养饥饿
已久的石头
 
胡杨树下的额济纳
老榆树下的奈曼、苇莲苏
守着相同、相等的沙漠
一场大火中的涅槃
赤橙黄绿青蓝紫中的
大钦塔拉
 
这里的母语、蒙古袍
越来越靠近土坯和火炕
这里的皮肤越来越黄
这里的姑娘唱着固日班花的歌
这里的泥土烧成最丑的陶
西辽河、老哈河向东穿过的
大钦塔拉
（注：大钦塔拉，蒙语的意思是有水草、有芦苇的草原）
 
5、多伦诺尔 
 
边陲炊烟的与野草丛中蔓延的
正是马背上跌下来的海子七兄弟
用套马杆和羊群连缀起来
马头琴、呼麦和长调、沙葱花
相信香火、相信敖包和石头
会像鹰一样背靠着苍天蓝
四弦琴、马奶酒、琪琪格
永远、永远
 
湖水晶莹剔透，蛙鸣抵达
仿佛几粒葡萄，掉在地上
萨日朗、黄花蒿屹立在湖畔
多伦诺尔，守口如瓶的蒙古人
依着勒勒车、围着火炉
打羊毛、挤奶、煮茶
叩拜长生天
 
一双眼睛盯着一对弧痕
每一座弧痕山收养了一位
领着鹰犬的哈斯、巴音朝鲁
跺一跺脚血红雪白。诗意袅袅的
草库伦，白云落到绿草上
牧羊人、牧马人山呼海啸
多伦诺尔、多伦诺尔
（注：多伦，蒙古语，即草原上大小不一的七个湖泊。）
（2020年4月22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