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诗选：穿过门廊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假装硬起来
却还有一丝柔弱
少了点缠绵，多了一些迟疑
喊醒了睡在雨水里的白玉兰
她面对凝脂一样的小脸蛋
又摇了摇头
跟着一只花蝴蝶，落在
那个举着铁锤汉子钢丝一样的发梢上
 
五月的风，像翻开一本新书的人
看了故事的开头
却不知道
是不是该继续翻下去
 
2024年5月6日 
 
 
穿过门廊
 
四肢柔软，像一棵水草
在水波里飘
离我最近的手，也像无骨的青荇
晃来晃去，够不着
 
感觉在逼近，是一种气体，欲结末结
微波后面即将出现的主角
如果说是日头，显然混顿初开
一个游走的念头
像地震前，发丝上微微颤栗的先兆
 
不断逼近的，不是脚步而是影像
波在传导，放射状连续运动
也许，这是一团水一样弥漫的和声
重门之后，那朵木兰花开了
 
2024年5月13日 
 
 
绿灯亮了
 
那裙子宽大的尾摆
一左一右
随着身体摆动
人就回到了森林里的故乡
 
一个在路口等人的人
是一个逗号
三个等人的人，就是省略号
他们排成一排的时候，是一支箭
射别人，同时穿透了自身
 
沉闷的午时，你在一个泥淖里
挣不脱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
刚刚大吼一声，啪地一下
绿灯亮了
 
2024年5月15日 
 
 
千里雪
 
我在等，等一场雪
不是它的飘落
是它的融化
白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
它会绕很多弯路
黄河一样拐九十九个弯
像大地上撒下的芝麻
在这一场雪中
我走了九百九十里雪路
还有十里
我就死了。成了另一场雪
别人的雪
那时候
肯定有个人，叫小雪
 
2024年5月16日
 
 
和S君过西江
 
西江一直挂在我们的右肩上
像一个
随时会转弯的人。西江的花裙子
像一片展开来的天空
被流水看穿
那时的西江是个旧瓶子
装着从前的水
江风生猛
那些刚刚出水的鱼虾们
转瞬之间，就成了桌上的祭品
我们是另一条江
在礁石中隐现
旋即，又被江风吹散
 
2024年5月17日
 
 
蝴蝶雨
 
一个人呵出一口气
云团在飘
浮在云朵中的脸
挣脱了重力的束缚
它们
是一只花蝴蝶
两只花蝴蝶
一群花蝴蝶
从裙子上飞下来
两场戏中间的过场
下起一场蝴蝶雨
 
2024年5月18日 
 
 
顺藤摸瓜
 
其实我是在摸鱼
手上滑过的风，是鱼的尾鳍
就像一个人口中吐出的莲花和蔗渣
 
你知道，我们吊在藤上
半死不活，不管你是什么瓜，都要在这根绳子上
等待秋风来收割，等待蚂蚱来啃食
 
有些火线就埋在石头下，有些人
就藏在锦衣里
那些丛林里失丢准星的猎枪，定时炸膛
 
河道里，脚印盖着脚印，就像
一片树叶盖过另一片树叶
一幢房子想盖过天空
 
2024年5月21日 
 
 
绿窗帘
 
她是一个善变兽
有时白，有时粉，有时黑
可能与心情有关，也可能与气候有关
 
一个人长得像猴子
还是关公，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河流也是一幅窗帘，挂在
大地的眼睛上。它的神采来自天空
与山峦。它还不习惯对我们平铺直叙
 
有人习惯性闭上眼睛，心惊胆战
 
2024年5月23日 
 
 
夜行人
 
我们总要扶着自己的影子
我们总要去往一个地方
我们总要匆忙
只为，目的不明，不为人所知
必须是夜晩，最好的隐身衣
面目不清
可能是一个古人
也可能是一棵移动的树
趁敌人还在沉睡
趁酒者还在酩酊
我开始移形换影，长驱甲马
等我的人
早已纵身于时间之外
 
2024年5月25日 
 
 
手术门口
 
外面一片黑脑袋
有几个，深深地垂下去
寻找地上的缝隙
雨打风吹的池塘
黑脑袋的蝌蚪们还没缓过来
门开一下，一片脑袋就探过去
水波一样
医生叫一个名字
就有人压着嗓子脆生生应一声
其余的脑袋
哗地一声，又退下去
门外，风雨如潮
有人冒雨而来，有人冒雨而去
 
2024年5月29日
 
 
挖药
 
广场上，只剩下他俩
此刻，好像互换了身份
石头里的李时珍还活着
他却成了雕塑
他微仰，侧着脸
望着李时珍的上半身
保持这个姿态，一动不动
外部世界一片茫然
远处，住院部的大楼隐入烟雨中
看那情形
他在固执地找着自己的答案
他要从李时珍的身上
挖出一味，救儿子的药来
 
2024年5月30日 
 
 
舍利子
 
高空
一只鸟
把一颗舍利子
砸向大地
 
一群鸟，飞走了
一个行走的人
从
石头里醒来
 
2024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