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诗选：在黑夜里相聚

换了门庭
 
远山扑面，繁花抚肩
小小的细径在林中缠山绕水
野兔就在十步之外
跑两步，后蹲，半立
凝听一下。又跑两步
横过路基，迅速隐入草丛
我疑惑着
这是野兔，还是熊猫？
打小常见的野兔们
无一例外都是土黄，浅灰
而这只山兔
通身如雪，唯头耳漆黑
到了南门的野兔们，难道
都转了性，改换了门庭？
 
2025年4月13日
 

泥菩萨过河
 
好多人看笑话
纷纷表示，泥菩萨过不了河
有人饮酒，更有人猜拳
泥菩萨们，志得意满
他们坐头等舱
开私人飞机，过了河，过了江
又大摇大摆，过了太平洋
泥土表皮下皆为纯正的金身
看笑话的人
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2025年4月14日
 
 
暮春帖
 
桐花在风中临帖
它写得那个潦草啊
花了大地的眼
 
该上的坟在冒青烟
活过来的那些良家女子
又进入了死胡同
 
花还没开完，弦就断了
 
2025年4月16日
 

说不
 
很多很多年
我对很多很多人
点头哈腰
说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现在我不但要对
很多很多人
说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还要开始学会
对自己说：
不
 
2025年4月17日
 

天网
 
谁也不相信，有那么一个大力神
在宇宙间撒网
谁也没有那大的能耐
把小毛虫
把内心那棵邪恶的刺，连根拔起
 
我想我是亲眼所见
那一道厚重无比的墙
从南往北
密匝匝地推过来
像一道岸，又像是海上卷过的巨浪
一点点遮蔽
不留任何一丝余地和空隙
 
我想，这就是天网
我们无数次叹息和祈祷过的天网
它以它的雷霆和暴雨
让大地上的污浊，再无藏身之地
 
2025年4月18日
 

罔谈彼短
 
那时候，它们像一群蝴蝶
栖在木格的窗棂上
每一个篆刻，都带有幽远的古意
细腻的镏金
使它们自有千钧之力
 
天地玄黄，每一个看见它的人
都颤颤兢兢，背负着这尘世的悲苦
罔谈彼短
而今的我们，唯一的自傲就是
日日说彼短，天天吹己长
 
2025年4月21日
 
 
写一首诗
 
我给斑茅草，苦楝，三角梅
给木棉树和莎衣草，写过诗
我给金字山，云梯山，横梁山
给东河，珠江，嘉陵江，写过很多诗
我也给拾荒人，木匠，打石匠
给泥水工，电子厂的组装工，写过诗
 
茶叶在温水中睡着了
像一个伸开手脚的绿美人
玉兰花趁我困倦的当儿打开一个花骨朵
四月的太阳，悄悄地翻开《诗经》
落在《兔爰》篇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
那只蜜蜂在海南菜豆树上缠绕着
就像我，在一张巨罦之中
唯有诗像兔子，能从罦中跳脱
 
2025年4月22日
 

在黑夜里相聚
 
有些是明亮的，有些是暗淡的
还有一些人不明不暗
从互相敌对的阵营走过来的人
彼此对峙，又互为知己
有人从看得见的地方来
有人从看不见的地方来
在黑暗里相聚
不管你来自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都互不算计
在这样的氛围下，魔鬼和天使
都用同一种水杯喝茶
也都用同一种腔调说话
 
2025年4月25日
 
 
拙夫
 
不同的时间，总有不同的蜜峰
在发财树上飞旋
从树干到叶柄，从叶柄到叶尖
从叶面上嗅过来
又从叶背面嗅过去
我十分好奇
它干什么呢？光光的树干和树叶
没有花，更沒有蜜
 
它和我一样吗？明知道今年将会大旱
明知道风暴将会来临
我依然一锄一犁，种下大豆和高粱
明知道，写下十万首诗
也换不了一个馒头和一枚鸡蛋
更无法，让某一个人回头
 
2025年4月22日
 
 
外省人
 
风把樟树叶翻得哗哗响
它在叶脉里追认火车漂远的故乡
屋檐低垂，啃方便面的汉子
目光里还有山光水色
他不相信，一样的泥土
能养出不同的人群，和另类的俚语
贩卖卷舌音的豪客们
正为城市的镜子贴上纸花
总有人，在路口
打听那些前朝遗失的故人
和夹缠不清的乡音
 
2025年4月28日
 
 
无所遁迹
 
洗地的人通宵达旦
巫师在河滩摆下八褂阵
你站在一片飞速移动的叶子上
追赶那个失路者
假如你是水，融于水中
假如你是气体，逸于空中
在时间叠加的峡谷
吃干抹净
你还是，露出了马尾巴
 
2025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