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黄海

密州月照少年狂——苏轼的超然台(卷四11章)

2025-04-21 作者:黄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黄海,蒙古族,海口中学学生。系海南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
目录

1. 蝗虫啃剩的判决书——抗蝗记趣
2. 射歪了豪放词——小老夫聊发少年狂
3. 亮掉进酒壶——中秋诗用月光快递子由
4. 弃婴收养所——密州育儿所轶事
5. 野菜熬成人参汤——东坡羹诞生记
6. 骂跑龙王暴雨来——祈雨闹剧
7. 乞丐住进超然台——流浪艺人收容令
8. 石碑藏诗——三绝碑史记
9. 老鼠啃空州府——财政崩溃录
10. 花猫尾粘离别单——别密州那点事
11. 车轮碾碎穷账本——赴任徐州前传

 
 
1. 蝗虫啃剩的判决书——抗蝗记趣
 
超然台还没垒好砖块
苏轼的靴底已粘满
山东旱地的倔脾气
每道裂缝都住着
去年饿死的蝗虫魂魄
它们用腿摩擦出
《诗经》里秉畀炎火的咒语
 
厨娘往锅里撒了把盐
跪下来对灶神告状
大人今早又偷吃祭蝗的供品
苏轼抹抹嘴边的芝麻粒
说那是给虫王特供的断头饭
转身从袖中抖落
三粒掺沙的陈米
正好凑成灾字的
最后三点水
 
小童用判笔当筷子
夹起文书里最肥的"灾"字
蘸着墨汁嚼得嘎嘣响
惊飞了案头打盹的乌鸦
乌鸦翅膀扇动的风
掀翻了刚写好的《祭蝗文》
飘落的纸页盖住
正在搬家的蚂蚁军团
蚂蚁们扛着饥字的
上半截匆匆撤退
 
秦观寄来的新词
被苏轼垫在瘸腿的案几下
翘起的那角正好压住
民不堪命四个字
纸背渗出陈州蜂蜜的甜
引来三只绿头苍蝇
围着秦七的落款
跳起了回旋舞
 
黄庭坚送的茶饼长了绿毛
泡开后浮出江西口音的嘲讽
苏子瞻在密州穷得吃土
苏轼咕咚咽下茶渣
喉结滚动成超然台的
第一块奠基石
茶汤里沉浮的梗叶
排列成
山谷道人的签押
 
参寥子托梦说要来化缘
梦里木鱼声太吵
震落了屋檐下
最后一串晒干的蚂蚱
蚂蚱腿还在抽搐
拼出半句未完成的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苏辙的信使迷路在
沂蒙山的羊肠小道
怀里揣着《超然台赋》
被山风吹散几页
正好给牧童包了烧饼
牧童咬到忧乐二字
硌掉了乳牙
牙缝里渗出的血
染红了超然台的
设计图纸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自己卷成筒状滚到墙角
画中竹子集体绝食抗议
在密州连露水都是咸的
最瘦那竿突然折断
露出苏轼藏在画轴里的
私房钱——五文铜钱
已经锈成青绿色的
迷你盾牌
 
五更时苏轼饿醒了
发现官袍内衬里
爬出一队蚂蚁
正搬运他昨天
偷偷藏起的半块糖糕
糖渍在补丁上画出
微型汴京街市图
蚂蚁们正在朱雀门外
排队领赈灾粥
 
晨光中超然台的影子
压扁成一张饼
苏轼咬了一口 嚼出满嘴
汴京朝堂的火药味
吐出的渣滓里
竟藏着半粒
嘉佑二年的状元及第时
撒落的金屑
 
那只总来蹭饭的花猫
今天叼来只瘦蝗虫
放在苏轼的奏折上
虫翅微微颤动
仿佛还要继续
啃食大宋的锦绣河山
 
衙门前的老槐树
掉下个空蜂窝
苏轼捡起来当印章
盖在赈灾文书上
每个蜂房孔洞
都漏出百姓的叹息
 
暮色中超然台终于
垒起第三层土砖
苏轼用判笔蘸着
晚霞题匾额
超然二字最后一捺
拖得太长一直延伸到
密州城外龟裂的麦田里
 
 
2. 射歪了豪放词——小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轼的弓弦松开时
惊飞了衙门屋檐下
一窝刚学会打鸣的鹌鹑
那支箭至今还插在
密州城志第三卷
艺文篇的夹缝里
 
厨娘把官袍泡进酒缸
说这样能腌出
打猎专用的豪迈气味
小童数着补丁上的箭孔
发现每个洞眼
都漏着秦观寄来的
艳词里的脂粉香
 
黄庭坚送来的狼毫笔
自己跳进砚台洗了个澡
浮上来的绒毛
正好组成江西诗派
四个嘲讽的大字
 
参寥子敲着木鱼念经
念着念着木鱼变成了
苏轼早上射偏的箭靶
靶心粘着半块
没嚼烂的野菜饼
 
苏辙的家书里夹着
开封樊楼的菜单
油渍渗透纸背
把思兄二字
泡成了红烧肘子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在墙上扭动起来
竹叶簌簌落下
拼成穷酸二字
最粗那竿竹子
折腰摆出射雕的姿势
 
秦七的马车陷在
超然台前的泥坑里
轮辐间长出野蘑菇
车夫用苏轼的新诗
垫车轮结果被
会挽雕弓如满月
硌断了三根车轴
 
猎犬阿黄追着
自己的尾巴转圈
转着转着突然
对着苏轼的官靴
撒了泡尿 尿渍正好是
密州地图的形状
 
小童把箭矢当筷子
夹起锅里最后一根
野菜发现是苏轼昨天写废的
奏折上的朱批
 
五更时月亮卡在
弓弦上变成银耳环
苏轼扯下来送给
路过的小贩换了一筐
歪瓜裂枣般的箭镞
 
晨光中那只总来
偷吃的花猫突然
人立而起摆出
弯弓射大雕的造型
尾巴翘得比
超然台的飞檐还高
 
衙门口的鼓皮
被太阳晒得爆裂
裂缝里钻出
去年冬天饿死的
蝗虫干尸 正在排练
《霓裳羽衣曲》
 
苏轼的幞头被风
吹到超然台匾额上
卡在然字的四点底下
像只中箭的乌鸦标本
 
厨娘举着锅铲
追打偷肉的老鼠
老鼠叼着半截
苏轼写狂字
钻进了《密州志》
的装订线
 
暮色里那支射出去的箭
终于从汴京飞回箭囊
带着宰相王安石的
一根白头发和皇帝御膳房
偷来的半块蜂蜜糕
 
 
3. 月亮掉进酒壶——中秋诗用月光快递子由
 
苏轼举着酒壶爬上超然台时
瓦片正在偷偷发芽
长出银白色的绒毛
像被月光腌过的野菜
 
厨娘把炊饼擀成满月状
烤着烤着就缺了一角
小童说是被苏轼
昨晚的叹息吹走的
 
苏辙的信使在官道打盹
怀里的家书自动展开
怀子由三个字
飘起来粘在月亮上
变成新的环形山
 
参寥子敲着木鱼念经
敲着敲着木鱼浮上半空
变成月亮里的阴影
老和尚急得用扫帚去够
扫落三颗流星
正好掉进苏轼的酒壶
 
秦观寄来的新词
在案头自己卷成筒状
对着月亮发出
水调歌头的音律
惊醒了房梁上
正在做梦的蜘蛛
 
黄庭坚送的茶饼
泡开后浮出江西口音
明月几时有
茶梗竖起来变成
苏轼鬓角新添的
一根白发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在墙上扭动起来
竹叶簌簌落下
拼成琼楼玉宇
最长的竹竿
弯成问号的形状
 
小童用月饼模子
压苏轼刚写的诗稿
印出来的全是
缺了一角的月亮
和半句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五更时月亮卡在
超然台的栏杆中间
苏轼用毛笔去拨
笔毫散开变成
银河里的星群
最亮那颗正巧
砸中他发际线
后退的边界
 
厨娘把剩菜摆成
月相变化图
东坡肉是朔月
菜叶子是上弦月
空盘子是望月
苏轼的筷子
停在晦月的位置
怎么也夹不起
那片腌了六年的老姜
 
衙门口的榆树
开始落叶
每片叶子背面
都写着转朱阁
被风一吹
就自动接上低绮户
 
那只总来偷酒的花猫
今天蹲在屋脊
把月亮当毛线球
拨来拨去玩出了
二十八宿的
排列组合
 
晨光中苏轼发现
酒壶里泡着的
不是月亮是自己
浮肿的倒影 眼角还粘着
昨夜醉倒时 压扁的半句
但愿人长久
 
 
4. 弃婴收养所——密州育儿所轶事
 
苏轼的官袍扣子
挂住个啼哭的清晨
衙门口芦苇编的篮子里
躺着个比炊饼还轻的婴儿
 
厨娘把米汤熬成誓言
养得活!她咬断衣带
系在婴儿脚踝上
那根线头后来长成
密州城最长的户籍簿
 
小童用公文纸折船
载着弃婴的脐带
漂进超然台下的水沟
纸船吃水太深
沉没时浮起
苏氏子
 
参寥子数着念珠化缘
化来半碗羊奶 奶面上浮着
阿弥陀佛的油花
老和尚偷偷加勺蜂蜜
说是给菩萨上供
 
苏辙寄来的襁褓
绣着开封的牡丹
拆开时抖落汴梁的柳絮
婴儿打了个喷嚏
柳絮就飞成密州的初雪
 
秦观填的新词
被苏轼垫在摇篮下
柔情似水四个字
每晚渗进梦境
变成尿布的纹样
 
黄庭坚送的毛笔
自己拆散成刷子
给婴儿刷洗
刷着刷着写满
江西诗派的尿骚味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弯下腰来 用竹叶给婴儿
扇风赶蚊子 最嫩的竹梢
还挂着个露水做的
拨浪鼓
 
五更时奶妈惊醒
发现苏轼在偷喂
婴儿喝墨汁
这是识字汤
太守辩解着
抹去孩子嘴角
溢出的
之乎者也
 
晨光中户籍官来报
昨夜又捡到三个
苏轼数着铜钱 摘下官帽
这个也当了 帽翅上的银线
正好够买十斤小米
 
那只总偷鱼的花猫
今天叼来半条
没啃完的咸鱼
放在婴儿枕边
鱼鳃还张合着
背鳍上刻着
元丰元年赈灾粮
 
衙门口的榆树结了果子
每个榆钱都长得像婴儿
攥紧的小拳头
 
暮色里超然台矮了三分
原来地基下埋着个陶罐
里面装满没来得及
取名的生辰八字
 
婴儿第一次笑时
苏轼正在写奏折
笔尖的墨滴下来正好补全
孩子掌纹里断掉的生命线
 
 
5. 野菜熬成人参汤——东坡羹诞生记
 
苏轼的菜刀切进砧板时
超然台的瓦片正嚼着
最后一片晚霞
厨娘数着锅里的野菜
发现少了一株荠菜
多出半阙《菜羹赋》
 
小童用公文纸生火
火苗舔着民贫二字
窜出三寸高
吓得灶王爷从画像里
探出半个脑袋
往汤锅里撒了把
汴京带来的胡椒
 
参寥子敲着空钵念经
念着念着钵底浮出
去年饿死的蝗虫
正在背诵《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四个字
卡在虫翅间抖落满地菜叶
 
苏辙寄来的家书
被折成漏斗状
滤着野菜汤里的沙粒
滤着滤着漏出
半截干涸的墨迹
兄瘦如柴
 
秦观的新词掉进汤锅
柔情似水立刻结成了野菜冻
黄庭坚送的茶饼
在汤面上浮沉
茶梗排成山谷体
的嘲讽诗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自己跳进汤里洗澡
洗着洗着褪了色
把整锅汤染成可疑的墨绿色
最老的竹节浮上来
变成汤勺
 
五更时饿醒的老鼠
啃着苏轼的靴子
啃着啃着突然
开始背诵《赤壁赋》
原来靴底沾着
去年在黄楼写的草稿
 
晨光中衙役来报
城东挖到野生芋头
苏轼提着官袍狂奔
踩碎自己昨天写的
淡泊明志横幅
横幅的残片飘起来
正好垫在扭伤的脚踝下
 
厨娘把苏轼的腰带
扔进汤锅提鲜煮着煮着腰带
自动系成君子固穷
的绳结
 
那只总偷吃的花猫
今天叼来风干的蚂蚱
放在汤碗边当荤菜点缀
蚂蚱腿还在抽搐
踢翻了随遇而安的座右铭
 
超然台的影子
在正午缩成一团
掉进汤碗里
苏轼用筷子捞起
发现是去年在杭州写的
欲把西湖比西子
已经泡发了
 
暮色里汤锅沸腾
浮沫拼出超然
苏轼舀起一勺 喝出满嘴
汴京朝堂的争吵声
吐出来的却是枚
生锈的铜钱
 
小童用剩汤
浇灌窗台的野花
花盆长出苏轼的络腮胡
每根胡茬都挂着滴
没喝完的菜汤
 
衙门口的榆树把叶子都捐出来
熬第二锅汤每片叶脉里
都流着咬得菜根的家训
 
月亮升起来时
整锅汤开始
吟诵《定风波》
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尾音
凝成锅底最后的野菜渣
 
苏轼放下碗筷
发现自己的影子瘦成了
一根荠菜在月光下
轻轻摇晃 随时要被
夜风连根拔起
 
 
6. 骂跑龙王暴雨来——祈雨闹剧
 
苏轼的朱砂笔劈开砚台时
密州城外的裂缝正舔着
最后一滴露水
衙役们抬着空水缸游行
缸底粘着三年前
求雨的符咒残片
 
厨娘把发霉的祈雨文
撕碎扔进汤锅
字句在沸水里重组
变成再不降雨就拆庙的威胁信
吓得灶王爷连夜
给龙王打小报告
 
小童用判笔蘸着
苏轼额头的汗珠
写第六版祈雨文
写到民不聊生时 汗渍结霜
冻住了笔尖
 
参寥子敲着铜钵念经
钵声震碎了三朵 路过的乌云
老和尚急得脱下袈裟
当渔网去捞 只捞到几条
晒干的闪电
 
苏辙从汴京寄来
半瓶御赐的龙团茶
茶叶在壶里翻滚
变成微型蛟龙
叼着苏轼的胡子
讨要香火钱
 
秦观的新词被折成祈雨鹤
刚放飞就撞上
超然台的匾额
掉下来时词牌名
正好盖住旱字的火字旁
 
黄庭坚送的笔洗
自己盛满空气
浮出江西老表四个水字
苏轼气得往里倒了半壶
隔夜墨汁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渗出露珠竹叶卷成水桶状
接住三滴从画外漏进来的
汴河春汛
五更时苏轼梦见自己变成雷公
锤子却是超然台的
半块砖头怎么也敲不响闷雷
 
晨光中衙役惊呼
祈雨文被蚂蚁搬进了蚁穴
蚂蚁们正用风调雨顺四字
加固巢穴 最胖的工蚁
扛着雨字走得最慢
 
那只总偷吃的花猫
今天叼来一条干涸的河豚
鱼鳃里塞着去年写的
《河伯祭文》
 
厨娘把发霉的贡品
重新摆上供桌
糕饼长出的绿毛
自动排成诚意不足四个篆字
 
暮色里超然台长出龙鳞
瓦片哗啦啦响成求雨的
法器声  苏轼刚举起
朱砂笔就淋了满头松墨汁
 
暴雨来临时 苏轼正蹲在
衙门后院种南瓜
第一滴雨砸中他光秃秃的头顶
溅起的水花里站着个
叉腰大笑的
迷你龙王
 
小童用官印接雨水
印文密州苏轼
被泡发成水部侍郎的假官衔
 
衙门口的榆树
结果每个榆钱都叮当作响
像在嘲笑  太守大人的
祈雨文还不如三文钱
的响板灵验
 
苏轼拧干官袍
发现袖袋里游出条
湿漉漉的小龙正啃着
没写完的第七版祈雨文
啃到罪臣二字时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7. 乞丐住进超然台——流浪艺人收容令
 
苏轼的朱笔圈到第三页时
衙门房梁上的燕子突然
改唱《雨霖铃》的变调
惊醒了在案卷堆里
打盹的密州好声音冠军
 
厨娘把流浪艺人的破鼓
改造成煮粥锅
鼓皮熬烂时渗出
开元天宝年间的
霓裳羽衣曲谱
粘在锅底成了
最好的糊锅巴
 
小童用公文纸折成
十二个官妓模样
摆在超然台栏杆上
风吹过时自动
跳起拓枝舞
最胖那个纸人
总踩到苏轼
刚写的判词
 
参寥子数着念珠
给说书人开光
数到阿弥陀佛时
木鱼自己唱起
杨柳岸晓风残月"
气得老和尚
把佛经撕成
打赏的彩纸
 
苏辙寄来的俸禄袋
被苏轼剪成流苏
挂在艺人的三弦上
抖一抖就掉出
半斤开封府的衙门灰
 
秦观填的新词
被说书人当成
裹烧饼的油纸
两情若是久长时的字迹混着
猪油香成了最贵的
打赏曲目
 
黄庭坚送的茶砖
被艺人泡出江西采茶调
茶梗竖在杯底
摆出山谷体的嘲讽姿势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自己弹起《广陵散》
最长的竹枝勾破了苏轼
刚补好的官服膝盖
 
五更时打老瞎子突然
改用《水调歌头》报时辰
唱到千里共婵娟时敲错了更鼓
把全城狗都惹得集体
对月赋诗
 
晨光中衙役发现
超然台的瓦当全变成了
缩小的编钟
风一吹就演奏《密州贫困赋》
 
那只总偷吃的花猫
今天蹲在说书人肩上
配合武松打虎的段子
亮出爪子 抓破了苏轼
藏在袖中的私房钱袋
 
厨娘把艺人们吃剩的鱼刺
收集起来做成音叉
敲着碗沿唱大江东去
唱跑了三只来蹭饭的野猫
暮色里流浪狗叼着破碗来
应聘伴奏碗底的缺口
正好能吹出《阳关三叠》
最愁的那个降B调
 
苏轼数着铜板 发现每个都
印着文艺基金的隐形字
对着月光看 又变成
伙食补贴的暗记
暴雨来时艺人们
集体用快板 表演祈雨术
打得屋檐水 倒流成
《秦王破阵乐》的鼓谱
 
小童用判笔
给卖唱的老头画胡子
画着画着墨汁流成
《胡笳十八拍》的简谱
衙门口的榆树长出
十三根弦 风拨弄着
弹起了苏轼年轻时
在凤翔写的衙鼓冬冬送夕阳
跑调跑到河东去
 
月亮升起时
超然台的影子自动变成
皮影戏幕布演着苏轼智斗
王安石的野史
连幕后的驴子都笑得
打起了响鼻
 
 
8. 石碑藏诗——三绝碑史记
 
苏轼的毛笔秃了
衙门后院的老槐树
开始背诵《江城子》
树皮皲裂成
豪放派的抬头纹
 
厨娘把洗砚水泼向菜畦
长出的萝卜都带着
左牵黄右擎苍的纹路
最胖的那颗还顶着
苏轼掉落的发簪
冒充狼毫笔
 
小童用公文纸包烧饼
啃着啃着啃出
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墨迹
吓得把饼供在
超然台的缺角处
引来三只文盲蚂蚁集体朗诵
 
参寥子敲着木鱼
给石碑开光
敲着敲着木鱼裂成两半
露出里面藏的半阙婉约词
气得老和尚用袈裟包住
苏轼的朱砂印 强行盖在
碑文落款处
 
苏辙寄来的家书
被拓印成碑帖
夜雨对"四字渗进青石里
每到子时
就渗出汴京的梧桐雨
 
秦观的新词被石碑吸收后
自动转换成大江东去体
惊得路过的秀才
当场撕了自己的花间集
 
黄庭坚送的茶砖
在碑前煮出江西云雾
茶气缭绕成一蓑烟雨任平生
的草书  每个笔画都
带着嘲讽的钩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自己拓在碑阴 竹叶突然倒长
根须扎进明月几时有的月字里
吸出三斗密州老白干
 
五更时石碑 长出腿
跑到衙门告状
说苏轼的草稿改得太乱
它刻得腰酸背痛
 
晨光中老石匠
发现錾子上缠着苏轼
昨晚掉的三根白发
一锤下去 敲出个
狂字的飞白
 
那只总捣乱的花猫今天
在碑文上磨爪子
磨出尘满面
停下舔起了鬓如霜
 
厨娘把洗碑的
浑水倒进粥锅
搅着搅着 勺底沉出
半块没刻完的丙辰中秋
 
暮色里孩子们
用石碑玩拓 拓着拓着
身上的补丁全变成了
苏体字 最穷的那个
胸前印着转朱阁
背后是低绮户
 
暴雨冲刷石碑时
欢饮达旦四字溶解了
流进超然台的排水沟
变成条会吟诗的小泥鳅
 
小童用判笔给石碑补妆
描着描着把苏轼的
官衔写成
密州第一酒鬼诗人
 
衙门口的榆树
把叶子全变成
宣纸纷纷扬扬 盖住石碑
每片都印着不同版本的
涂鸦批注
 
月亮升起时 三绝碑
开始吟诵自己背面的
刻工名单 念到伙食费超支时
被苏轼用官袍罩住强行静音
 
石碑在黎明前 偷偷长出
第二层碑文 是厨娘记录的
《苏轼密州醉酒实录》
最精彩处被老鼠
啃成了朦胧派
 
 
9. 老鼠啃空州府——财政崩溃录
 
苏轼的算盘珠
饿得互相啃咬时 
衙门库房的蜘蛛网 
已自动编织成资产负债表格 
 
厨娘把最后一粒米放进粥锅 
那声咚的回音 
在空仓廪里绕出三圈 
汴梁官话的哭穷调调 
 
小童用黄庭坚的嘲讽信 
垫桌脚  信纸吸饱菜汤后 
浮起"江西饿鬼"的水印 
 
参寥子化缘的钵盂 
倒扣在账本上 
正好盖住亏空二字 
露出钵底自带的 
阿弥陀佛二维码 
 
苏辙寄来的私房钱 
被老鼠啃成筛子 
每枚铜钱的方孔 
都钻出三只饥饿的蚂蚁 
 
秦观新词里 
金风玉露的金字 
被苏轼抠下来当金子使 
结果在集市上 
被认出是墨渍 
 
黄庭坚送的茶砖 
长出财政报告  茶梗排列成 
山谷道人亲见密州庠序倾圮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开始落叶  每片竹叶背面 
都写着
欠俸八个月 
 
五更时饿醒的算盘 
跳起来  把三珠子吞进肚里 
假装五 
晨光中苏轼发现 
官印的貔貅钮 
正在偷吃自己袖口的 
补丁线头 
 
那只总蹭饭的花猫 
今天叼来半本 
被虫蛀的《盐铁论》 
封面粘着前任知州 
没擦干净的油渍签名 
 
厨娘把野菜根 
雕成微型户部官员 
摆在粥碗里开财政会议 
最胖的那个突然溶化成加征二字 
 
暮色里超然台的影子 
自动生成一张 
虚报的赈灾粮清单 
苏轼的毛笔饿得 
自己啃起奏折边角 
啃出锯齿状的恳请 
 
暴雨冲垮衙门围墙时 
露出三年前埋着的 
一坛发霉的政绩报告 
坛底沉着半枚仁宗年间的铜钱 
正反两面都刻着穷 
 
小童用欠条折纸船 
放进洗笔池试航 
墨字遇水化开成 
微型漕运押纲图 
每个纤夫都长着 
王安石的面孔 
 
衙门口的榆树突然 
掉下满地黄豆  捡起来看全是 
被虫蛀过的赋税账簿残页 
最完整的那页写着 
元丰三年  密州亏空 
折合苏轼十年俸禄" 
 
月光照进空米缸时 
缸底浮现出微型超然台模型 
每块砖瓦都标着 
挪用公款的具体日期 
苏轼的官帽变成讨饭碗 
自动飘向汴京方向
 
 
10. 花猫尾粘离别单——别密州那点事
 
苏轼的筷子夹起月亮时
超然台的瓦片集体辞职
说要跟着太守去徐州
厨娘把三年积攒的菜根
炖成一锅忆苦思甜汤
汤底沉着没吃完的
《江城子》草稿
 
小童用调令公文
折成送别小船 船头站着个
面粉捏的迷你苏轼
腰间别着密州粮仓的
最后一把钥匙
 
参寥子的木鱼裂成两半
一半写着随缘 一半刻着强留
老和尚犹豫时
鱼嘴里掉出苏轼偷藏的
私房酒钱
 
苏辙的家书
在行囊里发芽
长出早归汴梁
四个歪扭大字
每个笔画都缠着程夫人
没说完的唠叨
 
秦观的新词被折成送别伞
刚撑开就漏雨
淋湿了两情若是的后半句
黄庭坚的茶砖 在包袱里
长出手脚 死死抱住
超然台的半块砖头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从墙上跳下来 卷成送别卷轴
竹叶簌簌落下 拼成记得写信
四个大字 最长的竹枝
勾破了苏轼刚补好的官靴
 
五更时衙门的老鼠
集体拖着户籍册要跟苏轼走
被厨娘用扫把拦在门口
最胖的那只怀里还抱着
元丰元年的税单
 
晨光中那只花猫叼来三年间
偷吃的鱼骨
在院子里摆成密州地图
最完整的鱼头正好是
超然台的位置
 
厨娘把野菜团子
捏成送别饺子 每个褶子都
藏着句没说的早点回来
下锅时饺子 集体
背起了《水调歌头》
 
衙役们抬着空荡荡的米缸
要当临别礼物
缸底粘着的最后半粒米发芽
长成微型超然台
 
暮色里百姓们送来塞满
野菜的饯行饼
咬开发现 每张饼里都藏着
不同字体的苏字
最烫的那个是瞎眼婆婆
用炭灰写的
 
暴雨来袭 苏轼的官帽
变成接雨碗 盛满三年间
没流出的太守泪 小童用判笔
蘸着雨水在车辕上写
密州记得减肥
 
马车启动时 超然台的匾额
掉下来  摔成两半
一半是超  一半是然
苏轼伸手去接
接到满把带咸味的月光
 
那只花猫终于跳上车
尾巴尖上粘着没吃完的
密州往事 每抖一下
就掉出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11. 车轮碾碎穷账本——赴任徐州前传
 
苏轼的马车轮
碾碎最后一粒密州尘土时
衙门库房的老鼠
正在用尾巴蘸墨
补写元丰三年的财政窟窿
 
厨娘把空米缸
倒扣在超然台上
缸底长出三根倔强的麦芽
拼成后会无期的草书
 
小童用欠条折成的纸鸢
刚放飞就被 黄庭坚寄来的西北风
撕成穷酸太守的碎片
 
参寥子的木鱼
自己跳进行囊
敲阿弥陀佛的节奏
要跟去徐州
老和尚追出三里地
才发现鱼肚子里
塞着密州最后一笔
未报销的香火钱
 
苏辙的家书在包袱里
和秦观的艳词打架
打着打着掉出
半张开封当铺的质库帖
正好垫平徐州官道上
最深的那个泥坑
 
黄庭坚送的茶砖
在颠簸中碎成密州地图
每块碎片都翘起一角
像在讨要三年的茶钱
 
笑笑先生的墨竹图
在箱笼里放声大哭
泪水冲走了文同赠的题款
只剩几竿歪斜的墨竹
在哭湿的绢帛上
跳拓枝舞还债
 
五更时那只花猫
把三年间偷吃的鱼骨
在车厢里排成账本
最粗的那根鱼刺
正好卡在密州任内无贪污
的证明文书上
 
晨光中苏轼发现
官印的貔貅钮
正在偷啃他的俸禄袋
啃出的破洞 漏出几粒
超然台砖缝里的
陈年野草籽
 
厨娘把密州最后一锅
野菜汤装进陶罐
罐耳突然长出
会算账的耳朵
每晃一下就报出
一道亏空数目
吓得拉车的瘦马
连打三个响鼻
喷出入不敷出的白雾字样
 
暮色里突然下起
铜钱大的雨点
每枚都刻着密州百姓欠
苏轼伸手去接 接到满把
会发芽的借据
 
小童用毛笔
蘸着雨水补账本
写着写着笔毫突然
集体罢工 在纸上站成
请还茶钱的示威队伍
 
那只花猫最终
把鱼骨账本推进车辙里
被碾成一张会唱歌的
穷酸太守离别曲谱
 
月光照进行李时
每件旧官服都自动摊开
变成密州地图补丁是城池
褶皱是山河 最破的那个洞
正好对着超然台的遗址
 
徐州界碑前
苏轼发现靴底粘着
没撕干净的密州账页
上面写着欠苏子瞻
三年好时光
 
2024.6.5于海南创意文学院小禾写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