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帖子停泊处

二十年，
足够让一株槐树把阴影，
织成经纬交错的网。
我们曾在网眼间传递星火，
用分行文字搭建，
无数个未完成的通天塔。

服务器低沉的嗡鸣里，
飘着2004年的雪。
那时每个注册ID，
都是新裁的宣纸，
等待第一滴墨的，
晕染与溃散。

管理员整理着最后的数据，
像整理一座，
没有墓碑的墓园。
那些加精的帖子，
多像被反复摩挲的，
鹅卵石，
在虚拟河床，
保持圆润的沉默。

收藏夹里，
躺着未读的提醒：
“您参与的讨论，
有新的跟帖”——
这行蓝色小字，
将成为永远，
打不开的月光。

我们练习过的比喻，
渐渐长出铜绿。
那个总写十四行的姑娘，
把回车键，
埋进结婚照的相框。
而版主白沙、冬箫、元业
还有离世的朱枫……
他们的咖啡杯沿，
还沾着某次深夜评诗的，
词语残渣。

诗歌版块的下线公告，
像一张，
被雨水泡皱的船票。
我们这些乘客，
提着各自的韵脚，
在404码头，
等待开往，
不同时区的，
慢船。

有人开始备份，
像秋风卷走，
银杏叶的金币。
有人对着空白文档，
练习删除自己，
敲打键盘的声音。

而此刻，
所有未发送的私信，
都变成，
银河系某处的暗物质。
当我们仰头，
那些闪烁的，
或许正是，
我们失散已久的，
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