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近作九首

　　不会荒芜的院子

野草一到夏天，就喊来
一群群鸟雀
冬天啄食积雪的往事

老枣树一直陪着窑洞顶
回顾的云朵

她一天都忙着
打水给渴醒的蔬菜
铡秸秆给累了一春的耕牛
炊烟升起来
南瓜豆角和小米最愿意
喂养
饥饿的大铁锅

院门口，泥土味的太阳
一把搂我在怀里
擦亮一声呼唤，姥姥
结果
喊醒睡梦中的妻子


　　陪母亲看牙

一头白发在风中
比正午阳光
刺眼
牙疼，让一个人沉默

一前一后走着，拒绝搀扶
一条街道
今天格外折磨人
牙齿闹起下岗

一眼就看到底的一生
布满琐碎与煎熬
夏天属于穿裙子的少女
母亲看得入神

年青过，在一张黑白相片上
偶尔拿出来看看
不能太久，眼睛疼会流泪
穿军装的父亲也会
帅气走下来

   
　　琥珀

刮一场风暴，在你梦里
以雷电叩打
你紧闭的夜晚
我是强盗，等你千年在深山
熬落一地琥珀

都是给你的


　　考试

一张试卷的桑叶，爬满
患了厌食症的
蚕宝宝
不想吃也得吃
题目有选择，而人生不能

铅笔，钢笔，碳素笔
都是筷子与汤匙
苦味的麻辣的
都灌进肚子，消化不良
在所难免，清华北大
不过养家糊口


　　葫芦丝

父亲
认真地
放飞蝴蝶在泉边
印象云南
音符迅速抵达梦境

而母亲被午后的阳光
送回老家的桃园

朴实而乡土的乐器
我不在家时
它会陪老人聊天


      老电影

傍晚，小雨在埋怨潮汐
她被花伞叫出门
接头暗号，已变质的豆腐
她回不来，十二岁的我干着急
拨弄闪电以偷袭
临走时摆上窗外的月季

大胡子男人在酒馆喝酒
我必须赶在
一瓶伏特加见底之前
追上她，或者
卸掉躲在暗影里窥视的
子弹

雨越大，我越不用伞
奔跑上江堤
在轮渡到来之前，终于
放掉了一江春水


   野蜂飞舞

在城外小树林
潜伏，都市盛气凌人
养蜂人从乡下来，木板房
蜂箱，全部家当
被一小片春天罩住

一罐罐水晶，摆放在地上
接受一顶草帽巡礼
简易的鸟窝，粗茶淡饭
足够酿蜜

大清早，挖掘机的喷嚏
吹落带泪的梨花
乱了阵脚的
野蜂
今夜露宿于霓虹灯影


　　酒窖

酒在此休眠，它们
像寒风里的水
怀抱着燃烧的心，装死
多像某些虫子
多像蝉

一有机会就会喷火
就会点着
伤疤与仇恨
点着血


　　佛寺的夜

夜更黑，静的能听见
心跳
松树与佛塔惯于听风

上山的台阶，落叶
暂时的床
大殿的灯烛，在回味
禅语

虫鸣让夜越发寂静
在寺庙住一夜
被静默的黑
煮一夜
心灯，才会更明亮
而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