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记忆里的老家（组诗）
2017-10-19 作者：李正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诗人李正品诗歌作品选。李正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散文集、长篇小说、歌曲集等十余部。
1、老家，老家，我要回家
老家是父亲母亲
老家洛汭，是两条河流
流淌的名字。是河洛大堤，
条条垂柳翻飞的长龙。是月下的山岭
山岭下一个叫仓西的村子。
老家的土岭是黄色的，一如我的皮肤；
老家的窑洞摆放在山下的河边，
黄土铸造的磨具，
如大山黄色的眼睛。
老家的灶台，盘在窑洞里，
收下饭香，留住的喜悦。
老家的开心，是哧溜一声黄米稀饭，
伴随着场院的驴叫，不远处声声狗吠。
老家的锄镰，倒钩在屋檐下，
望着母亲佝偻的身影，父亲两鬓的白发。
老家的歌唱是伊洛河的流水
阵阵雄鸡的伴奏打断匀称的鼾声；
露水没有湿透黎明的裤管，
汗水已爬上劳作的额头。
老家的灯笼是槐树上的串串闪亮；
用秋天的柿子，染红山坡笑脸。
老家故事飘荡在宽阔的水面，
多少思乡的猛子，扎回
童年的河面，弹响记忆深处的歌谣。
老家的地气养人，插一段柳枝
来年就是大树。老家的河风养人，
风走过的地方处处一片嫩绿。
老家的黄昏踩着收工的脚步来到村口，
夜幕遮掩着孩子们的笑声，包裹着
接连不断的家常话。
老家是放不下的牵挂，是日夜惦念的
父亲母亲，是晃动的睡意
用无限的泪水，催动回归的扁舟一叶
追逐着生命的脚步
父亲母亲走了，老家也跟着走了
一个飘逸的魂魄，每每在心底摇荡
老家，老家，我要回家。
2、大槐树的叶子纷纷坠地
乡亲弹奏乡音，乡情在
大槐树下摊开，音调中的人
赤裸着，隐私和细节活灵活现
从村里向外涌动。一个村子一个世界
克林顿的拉链门
希拉里竞选，南海战事
拉着他们的评判。指点迷津
保钓鱼岛，打老日，一起参与
放言：要人，我去。
捐款，我送一年的收成。
海南的战事，也要插手……
素材从山上来到山下，从大海
来到来到偏僻的乡下
来自农民的的正儿八经
树下，每个人都有腐败的故事
小偷盗取的腐败
废品收出来的腐败
情人睡出来的腐败
戴表戴出来的腐败
抽烟抽出来的腐败
巴掌呼出来的腐败
………
口若悬河，稀罕的情节，
风听得入迷，晃动大槐树的叶子
珍宝般纷纷坠地
乡村不需要辟谣，无官不贪。
大官大腐，小官小腐。
贪婪瞄上水渠上的砖块
线杆上的电线，水井房上的红瓦
该拆的拆，该扒的扒，
盖鸡棚，堵狗窝
各尽所需。下月浇地
应有村干部，继续添置。
地头的桐树，刨掉几株
重新栽种小苗，继续领取补助
公家的，你不拿，我拿。拿也白拿。
没有理由，也不需理由。
强势就是中心，中心就是强势。
无政府的蛮横，走在无政府的路上
面对一切，漠视一切。
草地般的农村，任凭用不尽的阅历
洗涤黄颜色的皮肤；
割了又长，长了又割的黄土情结，
蜕变乡音洁净的外表。
融不进城市的繁华。
从来处来，向去处走
骨子里泥土的气息
散发无力和无奈的悲哀。
回不去的农村，沉淀出心灰意懒
在年末岁尾，低头回家。
3、血缘和亲情包裹的本分
不是，父亲双手刨食时的本分，
庄稼活冷落的土地，不再播种和劳作
丰收的书页掀过去了，村子
活在传言里。挣钱
挣大把的钱，才是唯一。
理性和思考，已属过去。
乡村用陌生和冷漠，
吞噬乡情。
红白喜事不需人手了，
钱一摔，力量和实力
站成大树，天地之间的目光，
一齐投向剥去老茧的双手
惊叹高扬的头颅，
证明 这个家族的存在。
一人100，强暴了乡情
人头挤满房前屋后。利益，
游走在村子上空，
蔓延仇视。
崇拜有用，蔑视村官
浇筑成乡民的本分
谁帮上自己，谁就有用，
谁就是老大，是爹
不需任何理由。血缘渐行渐远
利益盘根错节，有新的关系
网络成亲情。
住多大的房，开什么牌子的车
年薪多少，无休止的盘问
用金钱铸造的标杆，丈量
乡音乡情的遥远，
简单粗暴的价值观，尴尬
成功的叹息， 让回归俗不可耐。
欲望在乡村指尖跳跃，奏响的音乐
挤出窗口和门缝，幽灵般
游走在每个角落
脏兮兮的口袋，装有哀叹
也装有喜悦，一切信命
该来的来了，该走的终究要走
醉倒的乡村，蹒跚过白昼和夜晚
麻痹一根根无聊的神经
不愿醒来。
4、乡村，活在实惠的言谈中
注重实惠，讲究面子
镜子般横在每一个重逢。
新车从镜子里开出来，新房
从镜子里立起来
腰板直了，抖抖几辈子黄土黄沙
走出山坳。
房子站在那，新车停在那
心，搁在那，
人竖在那。
享受放在脑后，拥有才是唯一
机动车，脚踏三轮
美滋滋走在路上
轻松遍及全身
愈加高傲。
麻雀，在空荡荡的院中翻飞
层层的楼房错落成风景
清晨，消失了鸡鸣狗叫
学校撤并，荒草蔓延过课堂
结伴上学的吵闹不再，读书声
渐行渐远。猪没了，
河湾没了鸭子，渔船难觅
打水仗渺无踪影
年轻人纷纷逃离
老人拉起孩子 挺起胸脯
显露出黄色的皮肤
面向皇天后土，刺溜一口黄米稀饭
再次证明：村里还有我们。
微信和网络在山坡上铺展
床头的手机闪烁最新的节目
家用电器应有尽有
谁家对着电视学习灭火器
喷出来的烟雾
让村子咳嗽了一个晚上
不能入睡。
乡村走进夜幕中的城市
辉映着月影和山峦
土里土气消散了
对着远方说：
城市，我来了。
5、麻将声折倒的村舍
夜的港湾没水，偏僻被炮仗摧毁
所有的引信炸开了，映红一条条春联
告诉大家：春节到了。
没有拜祖敬神 跪倒在先祖面前
诉说一年的忏悔
松枝包扎的柏叶门不见了
少了三叩九拜
电视也是那么无聊
稀松平常的节日
不再堆一处柏枝，燃青烟一缕
用清香塞满空挡的院落
喜庆如月，愈发冷漠
脆弱的乡下年夜，如此惨白无味
几处梨花火炮冲上树梢
炸碎的乡情散落一地
麻将的吟唱从窗口和门缝挤出
在偏僻山沟流淌
如溪流般清脆
四季的汗水蒸发出喜怒哀乐
一年的心思全卸在这里
回报不算什么
秉气豪气乡下人的男人气，
发泄着奔涌着，一浪高过一浪
偏僻的乡村没有羁绊
把寂寞把日子把孩子老婆把老爹老娘
统统撂在一边
喝一碗老酒
让满脸的皱纹
绽放出罂粟般的娇艳
小村的港湾没水，麻将的浪潮翻卷而来
归航的舢板聚集着，晃动
一切情绪，颠簸着传统的七荤八素
新颖没来，替换的空缺如寒冷的老树，
在寒风中发抖、颤栗
麻将大口地吞噬季节，注销亲情
把一碗碗泡面，塞给干瘪的嘴唇
矿泉水歇斯里地，灌注孩子们的心灵，
在吆三喝六中，完成明天的考卷
牌九、炸金花、跑的快、骨牌、长牌
长城般绵延出乡村的夜晚
去走醉熏熏的泥泞，
走一个不愿醒来的懵懂。
眼前虽有明月，心不知撂在何处
深深浅浅的昨天，不知
抬起的另一脚，踏向那里。
苍白的接替，不能
弥补偏僻的空空荡荡。
醉倒的男女老少 随着起伏浪波酣睡
一切随缘，一切自有天定
不管明天，更不管后天。
6、山村不问你的来处也不问你的去向
地，越种越少，粮食
越收越赔。高价的种子，
高价的化肥，压的土地
大口大口喘气。
电费涨了，水费涨了
粮食成了贱货，吃不完，卖不出
大山般压上心头。
腰，只能弯着。
井十多米下降，深不见底
扁担钩水的年月不见了溜走了
一去不回。
河水走到哪里，哪里开始发黄
萎靡的衣衫覆盖了四季
干枯所有的生命
水，走过的地方，
草也绝迹，雾霾的天幕
把乡村裹得严严实实
污染的土地、污染的河流、污染的空气
羊群般 赶着乡村起身
放下孩子，放下老人
乡村上路了，走进城里
扛着屈辱和忍让
用一把把汗水，托起山坡上的楼房
山下，拐弯抹角的水泥马路
一步步拉近城市的距离
崭新的越野替换着拖拉机
摩托的合唱，一曲接着一曲
土里土气冲淡了往日的清秀
乡村扭动腰姿，用富有
超越素质超越道德超越理智
张扬出新的理念：
游子回乡 落叶归根不算什么
看你 究竟能做些什么
季节的风，掩埋了石磙、麦场、碾子，
榨干几代人的亲情
忘记的礼数、礼节，不再来往的亲戚
有独子独女，割裂在父辈门外
去淡忘血缘。家族的大厦
在金钱利益的争夺中，轰然倒塌。
不堪一击的乡情，面对
自私和贪婪的嘲笑一路狂奔
敷衍疲惫点赞的迎来送往，
草草收场。
帮上忙，是天，就亲，就认；
不值一文的官职，不削一顾的义气
和一去不回的童年往事
僵死般横卧村头
陪伴着哗哗啦啦的河水，向前流淌
不问来处，也不问你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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