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滨长出来的词汇（采风组诗）

　　编者按： 2023年12月5日至7日，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省文联、作协副主席，星星诗刊主编龚学敏，率领由四川省知名诗人组成的“我眼中的新时代”文学采风组走进“万里长江第一城”宜宾开展了采风活动。采风组先后参观麻塘坝僰人悬棺、流杯池公园、真武山森林公园、赵一曼纪念馆、李庄古镇、李庄文化抗战博物馆、三江新区大学城、李庄镇安石村、宜宾博物馆等，感悟宜宾历史文化、红色文化、生态文明的魅力，赞叹宜宾日新月异的变化。大家积累了素材，表示要努力创作出好的作品。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川省诗歌学会副会长、达州市诗歌协会主席龙克，应邀参加采风，并创作了组诗。现发于此，以飨读者。
 
“僰”字不好认的一些理由
 
仰望，那些木头到底有多高
脖子仰得酸酸的也没想明白
横亘绝壁，把天空也横亘得哆嗦起来
你到底有多大冤屈多少的秘密
让我们千里而来，望眼欲穿
 
荆棘丛丛，累累伤痕，你从何而来
拓土开僵，生儿育女，
大明王朝有一场战争很残酷
知道你横刀立马，滴血认亲
还知道那些屠刀，土炮，粗大的麻绳
那段历史浸泡在僰的血泊里
洛表，麻塘坝，坚硬的峭壁悬崖
是避祸？不屈？还是撼天动地？
悬崖寂寂，木头晃晃，江山摇落处
怜你何故倔强不降，把珙县弄得
神秘兮兮，一部天书千古没定论
 
想爬上来，看看那些陶器铁器
看看骨头在雪雨风霜里有多硬
血色的图案到底隐逸如何的梦乡
你是想不败不朽，珍视生命的
画个太阳，月亮，星星陪伴你
把骑射舞蹈杂技动物武器都画了
牵马放牧，垂钩钓鱼，踢键娱乐
简练构图，粗犷线条，栩栩如生
悬崖苍茫为你注释着僰的读法
 
木桩式，凿穴式，洞穴式
横穴竖穴，千斤之重爬上来
摇摇欲坠，却又安然自若
悬崖悬棺悬天悬地悬誓死不屈
英雄何处，以石头木头骨头的存在
麻塘坝用僰字，用悬棺，用嶙峋千仞
顽强地书写一个民族的家谱，以及
史诗浩荡，杀伐声声的传奇
 
看流杯池有些醉意晃晃
 
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①
来了，傻眼了，如何发问千年
我的脚步是上帝牵引的跫音
在您的问号里深陷一个宋朝的谜底
 
流杯池 曲水流觞 落星石 南极
水面流霞 山谷云溪 秀水奇山……
石缝里拥挤这些词汇与绝笔
石谷峭壁涂满翰墨芳香，隽永空灵
一个涪州别驾，留连泉林山水
怪石峡谷里，凿石造势，引水以通
池水是曲水，立几个石凳就活了起来
文人墨客列坐其间，观流杯清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②
 
雾集云屯，珠玑累累，风采纷呈
岩、壑、洞、谷，刻字为念
刘光弟、张大千、黄宾虹、张爱萍
一个个赫赫名字因一个黄庭坚
跃然峭壁，与石头一起一笔一划
赏涪翁高风，筑池胜绩，发思古幽情
野田荒冢，乡愁万缕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③
①（黄庭坚《菩萨蛮•半烟半雨溪桥畔》）
②（黄庭坚《寄黄几复》）
③（黄庭坚《清明》）
 
李庄在这里埋下好多词根
 
脚步轻轻，生怕惊醒了一场梦
走进古庄，心悸神摇
江水汤汤没有流走读书琅琅
风流绝笔与历史绝唱没有淹没
那些燃烬的油灯，清瘦的身影
印记斑驳的墙壁，在生动解析
万里长江第一镇的谜底和传奇
 
耳朵炮火连天，河山破碎满眼是泪
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偌大的地盘
安放不下一张小小的书桌
流亡，迁徙，奔命，死里逃生
布衣蓝衫，没有丢弃笔墨纸砚
志气骨气和书生之气没有丢弃
穿越炮火，子弹，刺刀没有丢弃
 
抚摸不朽的建筑，梁思成寻觅梦乡
一个诗人总觉得你是人间四月天
爬上屋顶，丈量历史风云到底有多乱
思成徽因，这两个名字被月亮坝收藏
今日，惹我滂沱的思念潮涌大江
滚滚而去，流不走一缕疼半缕痛
 
慧光寺，东岳庙，神们退出庙堂
同济走来，神的光辉护佑在此
让他们赓续人间词话，学理天下
“同大迁川，李庄欢迎，
一切需要，地方供给。”人神共济
李庄把抵御外辱演绎成铁血诗章
这个国度没有毁灭的说法
只有苦难与辉煌生生不息
 
研究院，博物院，营造学社，测量所
石头瓦砾埋下好多的不朽的词根
硝烟弥漫里，它们散发书香
散发一个民族的未来与希望
古庄无言，下自成江
飘零的银杏叶儿是金色的诗行
我不得不捡拾，重写
一个时代的苦难与荣光
 
安石村美得词穷语尽
 
懵懵懂懂走来，安石村
那田埂上的标语，那
天上一个月亮地上一个月亮
把新郎和新娘照得迷迷糊糊
他们披着晚霞走进大米设计的爱
 
观光车，不过就是经过田坎
穿过稻田，晃过鱼米之乡
一公里的幸福路走了万里河山
不得不在此陶醉的样子
提上一代米就觉得自己是皇上
 
你是山清水秀拼就的新词组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
安石村真有蛙声一片，又一片
这阵势有些夸张却很实在
 
虚实相生是我诗行的关键词
有稻花就必须有蛙声
有石头剪刀布，就有村落的诗行
汪汪一塘水，装满日新月异
装满安石村最灵光的风景
 
艳羡夜色阑珊的清香缕缕
虫鸣，犬吠，孱孱流水进入月光
是梦非梦超越唐时田园诗章
宋词里那些婉约词汇已经陈旧
谁在这里踌躇彷徨，词穷语尽
眼睁睁写不出，黄莺也爱新凉好
飞过青山影里啼
 
大学城这个词语很是傲然
 
一座大学组成的城，在此落地生根
这肥沃平坦的土地上在肥沃梦想
绿色的，未来的，崭新的梦
 
十几所大学的名字镌刻于石头
它们竞相生根发芽，在宜宾的风景
十几万莘莘学子洋溢蓬勃生气
大学与城组成一个偏正结构
这座城就很正，就很是傲然
在时光机里长出千万缕希冀
 
想象内部的情节，灿烂笑脸
青春的翅膀一定刻下宜宾二字
十万学子，十万颗金色的种子
每一颗种子都有宜宾的基因
来来往往，这座城市就生生不息
在大江边风光迤逦，花开四季
 
真武山，“宁儿”声声痛如何
——参观宜宾赵一曼纪念馆
 
一尊石头，真武山凛凛威风，
石头里的骨质长出“宁儿”声声
你与青山同伴与时间对峙
风在耳边说，不朽一直在不朽
天空，鸟在歌吟，英雄生死路
却似壮游时，你在不停地奔袭
为一个“宁”，“宁儿”的“宁”
 
白山黑水，巴山蜀水
两个关键词组连着怎样的传奇
别离故乡，宁儿，亲爱的人
今日归来，一无所有
忍了痛，疼着爱，大爱小爱
如何煎熬儿女情长又大爱无疆
宜宾或中国无论怎样纪念都不过分
 
雪原不宁，林海不宁
风暴携带怒涛，穿越苦难
你把一群恶狼打得团团转
眼睛闪电出恨与爱，犀利长白山
你甘将热血沃中华   
生与死，宁与不宁，青山无言
一片雪花看透你命里的夙愿
 
子弹穿过中国，穿过你骨头
珠河监狱，刽子手练习兽性与狰狞
铁栏杆，铁丝网，铁钉、铁钳
金刑、木刑、水刑、火刑、土刑
铁着肉体，刑着筋骨，烤着信念
二十四块碎裂的骨粒在身体内嘶鸣
皮鞭，电流，死去，活来
逃离魔掌又入魔窟，再落魔掌
铁与铁的较量，铁出铁骨铮铮
铁心铁骨铁出一个宁，安宁的宁
 
看着洁白的血衣，想穿一穿
看今天的血型与你的血型是否还一样
给宁儿的绝笔，有些窒息
宁儿，宁儿声声，心在发憷颤栗
如何的生与死，如何的宁与不宁
铁镣面前谁在胆怯，冒汗
谁在拷问自己的骨质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