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河岸边的冯子振

（一）
 
像花状  树枝状  网状的闪电和惊雷
如烟花般 射向大理石上的诗词
雨  开始用银珠
弹奏诗词里沧桑的记忆
那些被隐藏的峥嵘  战乱  苦难
被雨水溅落后一一呈现
 
人行道边的桂花笑得灿烂
灌木丛上  常青藤
延绵攀升的绿叶里
藏着几只小鸟的喃呢
罗霄山峦归巢的飞鸟
避开雨水  躲在远处
 
眺望着小城的万家灯火
屹立在大树与乔木对面的汉字
像一只只蚊子  趴在石壁上   
纹丝不动  寂静无声
 
堤岸堆积的过往
有着被时光打捞后的记忆 
诗词在静默中不声不响
坐看尘埃落定
小草咀嚼繁华里的糖分
墨迹深沉的诗行  如颗颗脉动的人心
在路灯的关爱下  微微颤抖
它们学会在埋设中与自己和解
坚信会有昭白天下的那一天
告慰那些遗忘已久的种种不公
它们游离的眼神  春光般明媚
 
繁衍生息的大地有着太多的忧伤
滋生罪恶的黑夜  不承担理智外的不安
白鹭飞过  遗落的影子
让天空收藏了飞翔的翅膀
轻雾缭绕的山峦
随着季节的变化酝酿着一场场雨水
劈开所有的坚硬和人为的障碍
我们无法逃避  也无法躲过
流年的锁孔里卡着柴米油盐酱醋
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
苔鲜抖落尘埃  为大理石披上绿装
杨柳轻摆裙裾
将过往编织成发瓣
攸河两岸的草丛里   
盛满了发烫的语言
 
（二）

我不经意间走进诗词长廊的诱惑里
水波弥漫  后学之人在这里寻梦
一副穿越时空的透视镜
让我看见了仰慕已久的您
前辈先贤的冯子振先生
您粗布长衫  白发高挽脑后如山丘
长须飘逸如琴弦
 
您傲立船头  手握烟杆
唇边翻卷的烟雾似波涛
在水面留下排排诗行
那些翻卷  让诗和水都有沸腾的胎记
小小的水草飘着新墨和翡翠
八角亭的翘檐下
挂着桂花醉人的浓香
与八角亭相邻的年迈樟树
绕着圈圈年轮如纺车上的棉线
雷阵雨落在八角亭外
我看见诗词长廊里未被浇灭的焰火
 
八角亭内贮存雷声的
余音  是灵龟寺飘来的暮鼓晨钟
诗词长廊里  带着墨香的汉字
拆解着经年的往事
出来觅食的鸟儿  赶在
黄昏到来之前
回归自己的窝巢  身从满安
柳树长出的新芽
像幼儿抻开的双手
拥抱天空  拥抱阳光
野蔷薇的简洁素朴
像大理石面行走的文字
星星点亮的夜空  是对现代文明轻轻的
叩问
 
（三）

我在时间镜子的反面
看见您的幸福  在风中
轻轻地抖动
文竹  月季  桂花都没有
您吟哦的诗文清新丽质  温馨甜蜜
您经年羁旅的寂寞和疼痛
是荆棘划破衣襟的烙印
这遍地泥泞和坎坷的旅途
您有过山村荒野放浪形骸的无奈
也有过在自己诗行里啜泣疗伤
和脱口成章的豪迈
 
您跟普通人一样
曾经也有过撕心裂肺的别离
有过欲说不能的唇语
睫毛下滚落的珍珠如屋檐滴落的雨水
打湿过您错乱的心跳
 
您怀揣始终未写完的家书
像落瓣的花朵  簌簌成霜
告慰着泉水般汹涌的乡愁
汗水洇开的信笺  墨香修补
亲情分割的遗憾  和
距离产生的裂缝
日思夜想的牵挂像树根盘根错节
唯有叹息  淹没在颠沛流离中
 
(四)

几千年的文脉  鲜血般
自大理石的纹路里悄然溢出
站立攸河北岸的诗词
那是永不磨灭的印记  是不朽的历史
穿越几千年的岁月而来
这亘古的歌谣啊  像生生不息的人类
在攸河上空轻轻荡漾
河水与时光在攸河两岸轻烟般逝去
小草却固守堤岸  翠绿成荫
花丛中涌出的元曲琴声  如天簌之音
我依偎在大理石栏杆上  依偎在诗词里
依偎在这潮湿而沉闷的日子里
您笔下吟哦一个世纪的梅篇
彰显着梅花方阵的苦难与幸福
梅花的浓香
在攸河两岸扩张  舒展  弥漫
有人在我身边匆匆而过
脚步声比梅花香轻
 
长江黄河不舍昼夜向东流
而攸河  却不舍昼夜向西流
诗词在流水面前如打开的画卷
翘檐托举暮色像手捧诗经
鹭鸟与芦丛跳起欢快的爵士舞
草叶挽着浪尖在风中翻跟斗
激情的波涛拍打着护坡
像大地分娩时的欢呼声
如墨的暮色里  健身操踩着音乐
从滨江路款款而来
 
攸河的浪花  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汹涌着岁月  汹涌着苦与乐
也汹涌着一代代人的心计和生活
那些尘世冷暖  那些人间善恶
那些骗局  赌局  那些贪官污吏
那些官商勾结  那些真挚大爱
一一粉墨登场  演饰着不同的人生
 
（五）

绝壁上  灵龟寺隐身灵龟峰里
寺与峰对立着  像两只相山寺的老虎
大有寺想吞峰之意  峰有没寺之念
群山簇拥的翠绿如大地舞动的
绿色绸缎  劝慰着
一山不容二虎的尴尬
 
碧波粼粼的碎银  环绕着
河对岸辽阔的稻田
那些坚如磐石的堤岸
是忠实的卫士  守护着
洪水和浪涛的侵袭
恋爱中的一对野鸭
在翻腾的书页里
幸福地嬉闹  阅读
今晚  雷陈雨正巧落在古时的攸河
顺流而下的方言  掐着日子去
带着锦绣归来  岁月深处
蛰伏了您多少痛楚与拼搏
 
流水刻在额头的皱褶里
那些抱负的蚯蚓  在
归途中  蠕动
寒风拂面  老眼昏花的您
眼里储蓄经年的泪  迟迟不肯落下
河水拆解的密码里
隐藏着您哑口无声的沉默
肋骨里烙印的乡愁  突然灼伤
所有试图破译的思想
流水在岸边  刻下您透亮的足迹
替您说出那句被青山见证过的誓言
 
（六）

耸立在来雁峰上的宝塔
与攸河隔山相望
河水不尽  流觞如舟
落日掉进漩涡  白鹭还在举棋不定
落还是不落  水底的鱼
倘未潜出水面
 
轻雾弥漫  襟抱辽阔呼啸而归
游子  在耕耘的仕途上
两袖清风里带着丰硕的韵脚
一路逆水而上  告老归乡
纤夫们肩背上  带血的勒痕
在您的眼中  如夕阳般耀目
 
少少离家  老儿归
经年前  为寻找时光中的不甘
您端坐西去的船头
顺流而下  流速似离弓之箭
您满目的迷茫和满腔的凌云之志
是河水流不尽的不舍和豪迈
 
世事沧桑  河水西流
一条涵养诗性的河流
怎能不打动这人间尘世的凝视
仕途和诗词的星光  在您的头顶闪耀
唐末元初的士大夫  寻觅了精神依托的疆域
也为传承一条似断未断的文脉
找到了出处  找到了传世之作的沃土
晶莹剔透的汉字  在您
脑际如闪电般  涌现
波涛相拥的流水  也像您
诗性起伏  诗意澎湃的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