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组诗）

记忆

大大是第一个走出村子的人
上山修庙
后来才有第二个
吴家瘸儿子进城算命
第三个人
到外地接班吃商品粮
第四个人是我大哥
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
第五个人已不分先后
村里人成群结队
去山西挖煤，去广东打工，去新疆摘棉花

修庙

从我记事起
大大就在山上修庙
庙修好了
就在庙里
修功德
家里有大事
她才下山
帮村里人
处理阴间的事情
1979年，我大哥考上大学
大大神秘还乡
拜坟祭祖
估计从那个时候起
她就有了
在边段庄修庙的想法

佛就在身边

大大常年在外修庙
有时云游
春节后，清明前
一准儿在云梦山
等边段庄的人
去上香拜佛
大大很热情
免费提供食宿
还解疑答惑
让村里人觉得
天下没有可怕的事情
鬼神就是邻居
佛就在身边

土地庙

土地庙在村东头
文革时被毁
我小时候看到过土地庙
就是几块烧黑的砖头
岔起来的灶台
偶尔闪出鬼火
准是有人搞封建迷信活动
大大老了
跑不动了
想到回家养老
还要看孩子们眼色
她就想把土地庙修起来
一边修功德
一边带孙子

麻将

土地庙修好了
这是边段庄的大事
唱了三天大戏
几个村子的人
方才散去
一个月后
土地庙又冷冷清清
作为土地庙的发起人
大大深感不安
挨家挨户央人护庙
老人们无事可做
在庙里撑起牌桌
有的打麻将，有的拉家常
大大端茶扫地
不到一年光景
竟累得背驼眼花
已经看不清
麻将上的字

好心有好报

大大一生修庙
也修来六个子女
四女两男，人丁兴旺
去年大大突然中风
成了植物人
儿女不分，鬼神不认
两个儿子多年不睦
互不走动
经族人协调
大儿子管上半月
小儿子管下半月
媳妇们负责做饭
四个女儿负责
翻身擦背端屎端尿
村里人说
好人有好报啊
一生向善的大大
终于过上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死

从70年代到现在
边段庄生了很多人
死了很多人
总体保持在千把口人
我出门在外
只知道死去的人
分别是
我奶奶
我小学同学猛的
我二大爷
我干娘
我堂二哥
我大大爷
我父亲
昨天，死的是我大大
我爷应该早死了
80年代离家出走
算算有100多岁了
至今音信全无

公墓

十几年前
远房叔叔闫春树
将其父亲的墓
迁出祖坟
大大不以为然
还偷偷告诉我们
这些年她积德行善
就是为了保住闫家阴脉
闫家祖坟是风水宝地
出了大学生、村支书
以后还要出更大的人物
今天老家打来电话
闫家祖坟被规划进了水库
政府不让埋人了
大大的两个儿子
也不想再看风水选坟地了
大大，成了我们闫家
第一个进公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