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七首）

映山红

燃烧的不一定是煤，也许是
煤层上的花。

在普定补郎乡，我看见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举着细小的火把。

一个背着柴草的农妇
从一片红色丛林中探出头——

在矿藏丰富的翁卡村，她是最瘦弱的花。


呓语

过去我喜欢青春，紧致
现在习惯松弛，语焉不详，张冠李戴

今天在中医馆，修复了颈椎
其他都不重要了，和前列腺，血尿酸
相生相克

不难为自己了，不会因愧疚而厮守一生
也不会因被拒绝，而不敢再爱

享受孤独，并不是孤身一人
现在我坐在沙发上，和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促膝谈心


矿藏

蜜汁。河流。黄金。火焰和芍药的
湿地——

我是贪婪的矿工。
工具是：手，舌尖，密码一样的文字和想象。

天气预报说，滩涂上将落满急行军的队伍，
坐标：1000公里外，168厘米矿带的

中心。她说，不要在现实中开采
那座活火山——

哦，悲伤取之不尽
一条陌生的矿脉，像夜色一样喷涌。


海边，跨年诗会

美消耗着我们。焰火是最大的消耗
我假装爱着明天，像焰火，
爱着黑暗。

朗读者还在海边，消耗着巨浪
我看见满天的焰火，像一场空难。

新年的船来了。它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我相信诗人们所言——
它驶向远方。


万物生

三月的桃花开了
再过几天，樱花也要开。
上个春天没想明白的
这个春天，要再想一遍。
腊梅已卸掉身上的黄金
万物有从容之美。
你看，毛毛虫正模仿一片树叶
枯萎的草尖上也有露水
它被我踩下去，又仰起头
像一个老年人，捋一捋花白的胡须。


不安

公交车在此转弯，去向一个
规划好的未来
我不知道，那未来是什么
正如上车的人不知道
我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选择步行

他们更不会知道
我并不想去往任何地方
有时出行，仅仅是为了——离开

我的不安正来自于此
为什么不肯接受一些确定的事物
比如死亡，比如无知，比如不得不
离开

为什么不能像圣人一样
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
为什么我的不安，也是众人的不安


夜听

皇帝还没有登基
一个冤死的鬼，还没有往生

三星堆的飞鸟一遍遍擦去翅膀上的泥土
情杀案的凶手一次次举起疲惫的菜刀
我终于……酣然入梦

喜马拉雅在循环播报
灯在听，墙在听，窗户在听，沙发在听
一个看似虚无的世界——

只有未来是真实的
我是可疑的未来

（刊载于《诗潮》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