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组诗)
2020-12-09 作者:施浩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诗歌》主编施浩作品选。
【黄昏下的颂辞】
夕阳西下
鱼王领着许多的鱼儿在水面跳跃
一块巨金被分割成无数辉煌的谷粒
漫漫沉入水底
这是渔民们收割的稻子
或是他们的女人
在水里沐照黄昏
远山栩栩如生的草木
已进入圣书里的夜晚
只有鱼儿围着女人们竖琴
一边舞蹈 如水一般
流进夜间迷人的风景
站在这里 我当心让人写入画中
我便远离她们
漂泊大地上别的景致
每当想起那个孤女弯腰在田间拾着遗落的谷粒
我便感觉世态炎凉
雨水便降至农田之下
一群男女在青春期变老
每当看见美的歌女走进红色舞池
我便不禁伤感
我爱的人必须死去
我恨的人全无
这时 我听见黄昏里一个缺钙的诗人向大地的献词
我不再唰唰落泪
我热爱生命 便去练习行走
我珍重庄稼 便去参加劳动
春播。收获。捕捉。搏斗。
爱人的女儿。
平静地思考
彻声呐喊
我建设一首伟大的诗歌
我把语言撕开。甩碎
重新组合肉体
像我割开一个球体的血
生长大地上的屋宇和群峰
海洋或蓝岛
庄稼 比上一个世纪更加茂盛
女人围着家园。 边舞边蹈
我现在可以走近她们
咏大地或人的颂词
并且寻找物品。建设爱情!
【敦煌】
春天。十个美丽的男子一起睡去
春天。十个一群的雄性植物
在石窟上空 飞行
它们的影子打在河流中
滴乳汁的声音
刺破鲜花的手掌。 刺破河流两岸
丰收的景象。落日的景象
以及敦煌
大地睡着。不断地炼钢
一千年火焰的森林
在最后一具母狮身上怀孕
春天。十个美丽的男子从山冈醒来
十个美丽男子的左手是火焰
右手是飞行
历史被他们的翅膀剪断三截
大沙漠。炮台。砖块
坚硬。整齐。排列着
这北纬四十度的地方
【聚居】
离音乐只有十步之远
我为谁歌唱
浩啊 我在黑夜的梦里
平静地安睡
抱住生命的果子
像童年抱住八匹金马
父亲在马蹄下为我叫喊
血殷红地涌进罪恶
黎明的果核 刺穿我的肝脏
父亲!我的仇恨的类种
在草根里 我看见人群的聚居
他们裸露的体魄
茂密地繁衍姿色的菇丛
那些内心的语言
房间谈论自己的女人
在河与岸之间
把男人逐出村落
这时 我唱着
爱与大地
【在圣母院的一张版画上】
人群的脚印正走进羊群啃光的草地
漓漓的树木
荒荒的日光
片刻的爱情
末落的海水 呈现大地的力量
在每一座城市的甬道上
诗人和石头擦肩而过
女人 男人和铁具
在圣母院的一张版面上
农庄是一座座平民的血库
他们的女儿在阳光下
被火焰绑在树上抽打
使春天背信弃义
颂歌在雨水中翻滚
生命生命生命
炼钢的声音
伐木的声音
鲜血的声音
收藏在青铜下的那只船上
铜呵铜呵铜呵
原来是一张废纸上的图纹
【纪念蟋蟀】
某年八月七日
为了逃避孤独我去了外面
说不清具体地点
因为不是在原地来回走动
而是静静地在潮水中游曳了很远
后来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街
我被众多的声音覆盖着
这时 我想我可以覆盖它们
来自街口的声音
像是一条决血的堤
涌出液体的声音
是蟋蟀的声音
被人用囚锢在笼子里
又从栅栏中跳出来的声音
使我想跟着它们合唱:
“这时正值黄昏
这是我唱给众多生命
或植物家园的颂辞
我们在一个世纪为口粮和囚颂唱”
我带回一只蟋蟀
并带回地坛的音乐
带回远方的我的晚霞
我这样忍受七天的饥饿
究竟为了什么
【美神】
美神。我将死在你的美里
美神。在我的梦里
美神在我的飞翔中
美神 ,你在我的诗歌中
你使我度过这些要命的春天
在这种时光里
美神
你在我的大地上
在我的头顶上
在我的天宇
为我吹箫 美神
我面对一堆白骨
我敢肯定地说
绝对的美神 只属于我一个
绝对 只属我一个人的美神
有一天 我将死在你的美里
你今天一早就在向我召唤
美神 我想您用水照耀我
彻夜的长唱
美神 我就要去外边给你取景
去天边 在天边底下
你在天边下用手绢为我抹泪
你美丽得让我去天边一棵树下
那上面结满圣诞的花果
结满我想和你结婚的果子
我想和你结婚的白纱
遮盖这一刻里面的死亡
你的美洁永远遮盖我的圣体
我想听你用水照耀我彻夜的长唱
美神
你一早就在光的边缘召唤我!
【梦游记】
八月十五日
我在记载一个传说
传说里荒唐而真实
传说我死在一张水床上
我梦见自己客死它梦
我梦见我在一些人的包围中
他们问我天光的尺度
和有关一个老人的性欲无穷
我告诉他们萨女的皇宫
家有万贯
他们在我堆满木柴的屋前
纵火未遂
纵火者烫伤了铁血
纵火者在我未死之前
为我丈量棺室
我梦见我的棺木
长度二尺有八
宽度无边
前门朝着我的老屋
脚步向着天庭
纵火者敲了几下木钟
天庭放出无数的孩子
天庭送我到水的边缘
送我到一只鸟的源头
我梦见我客死它梦
【枉想时刻】
我感觉我走了很远
城市和村庄离我很远
我就这样走向您:阿比尔
而愈时到现在
我更加感觉自己被一种
巨大的孤独和困惑
大面积包围着
或是被一种巨大的声音呼唤
这两种元素来自诗歌的中心
我感觉自己身体中骨肉脱落
四周剧烈疼痛
这时我找不到
自己的对应物
因此这种冲动
便使我产生把不能说的
变成长唱
变成与许多不相契的事物的对话
在我而言
在我每当从这唯一的地下室
我自己称之为地下的天堂或地坛
听到四周温暖人家传来的气息和
我从这种诗歌之外的宁静里
听见不远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
整个城市脚步碾过森林的声音
血就诞生了
我开始由一种孤独走进静界
这点对我很重要
我开始升向海底
开始聆听森林深处鸟鸣
和脚下踏水的善良的音乐
这时我把世界变成我的诗歌
这时阳光不再照耀温暖的牲口和草地
阳光照在无人行走的道路上
和石头的心脏
石头里长着茂盛的庄稼
并放牧着羊群
这时我便从诗歌中逃脱出来
【合唱】
午夜 我重是肉体
我的肋骨纷纷击落树叶
众神合唱
许多年轻的女子重又出现
白昼的裙子的姿态
在夜晚飘逸
在我诗歌中心颤抖
我抓住她们一部分尾音
嚼出液体的味道
黑暗中的罪恶漫出水面
我听见水声彻夜地呐喊
白昼是什么
白昼的银子
在一只船上 运载黑夜
那爱情。那树木。那星空
和深海的音乐。伟大的手
告诉我 人类是掏空的器具
一个是掘墓者
一个是赶车人
一个是怀抱鲜花的女子
世界就剩下三个人
我在它们死后复生
在农庄外收割麦子
在秋天的草地上望着天空
天才死去 乳泉流尽
割断狮子的头颅
忧伤的狮子
从庄稼身上流出来的血液
养活我众多的太阳
【夜晚】
台上台下生着鲜血的诗人
你们写生 你们海谈
你们眼里兰色的球
在挥风泻雨的空间
融着我诗歌的空难
诞生梦幻般的大水
在我的整座黑夜里
山啊
重重的脚墙踏在胸脯
举手撕开的两道天衣
我的肉质。我鲜血的涌挤
向夜间的深海
向女人。粮食。币
捅出如生俱来的火焰
今夜。我的两只眼睛
在风中凝固
在河谷里一条鱼翅上看到天象
将有一场大雪明年夏天在土地
临空降落
覆盖大地上的城市和森林
以及工业的文明 这时
我坐在一座教堂的背后
以手扶摸 人类的夜晚
我头顶上的荒凉
无滓的深渊。跃上一棵树的高度
赞美水。水下流淌的音乐与鱼群
赞美一切崇高的植物坦荡的生存
或者死亡。
甚至。一个公民。一个国度
一个农民的儿子和一首伟大的诗歌
世界平静如斯
人们都在预测
明年这天中午的雷电
怎样轻轻响过他们的屋宇
【家园】
现在,我沉默下来
聆听海的羞耻的灵魂说话
藏在我自己的美里
用无字的语言。向我说话
黑暗 可耻的孤独人
从光的深谷。向我走来
以我的火焰放射光芒
以我的诗歌咏唱
在这个黑色的盒子里
人类再次走进去。互相窃取
两个国家之间。两个恶客
以军事物品和货币兑换文明
关于它们。我不歌颂任何一方
只是面临铺陈于地的骸骨
和横飞的庄稼
我歌颂:谁在清洗文化
谁在进化人类
诗歌中心地带
我问。向世界乞讨和平的嘴
被一只手截断
使语言支离破碎
诗歌残缺不全
我站在某所大学课堂的外面
看见你们头顶上的天墙和万象
看见弹壳和硝烟
云彩覆盖下的农业
大鸟低飞。众鱼沉底
女人们站在庄稼地上
活唱。唯独我。我看见
她们的子宫流淌第三代人的血
而我最最危险
我通往你们讲台的那一尺天路
被世界砍断
这世界明天要走大水
我要安家。
你们能安静在水之上乘舟
我母亲。爱人
然而我未降生的女儿
她们在你的前方
安然到达粮食的终极之地
这时 我喊她们:大地!
【歌手】
在路上。我遇见过去的稻米
黑暗深处伸长的嘴
从罪恶里张开饥饿的胃口
在墙壁之外向你们的食物窃去
挑衅。周身粉碎。彻夜不眠
每当这时。我感觉苦好
有诗友自敦煌中来。这圣啊
是我的先知。他的头颅
砍断东半球那段羞耻的铁轨
夕阳西下! 歌手高呼!
歌手横断手臂!歌手死去
他的血照在铁轨的心脏
情欲的铁轨。花魂一闪
他安葬于美丽中
安葬施浩的村庄
雨水一阵一阵下过
寒冷的村庄。死亡的村庄
货车经过这里。货车在这里静坐
听下风暴时的歌喉
两座村庄隔岸而泣
我目光所击之地
我看见自己的长诗在大鸟飞越的空间
停留 片 刻
灵魂沉入大地
歌手击落树叶
【在路上】
家啊!巨大的汉字
语言高大的建筑物
这座水城中心
我找工作
我 奔 走 在 大 街 上
腹背谷壳吞噬干净
我包裹断脱 裂缝
穿入大厦的根底
你们背道而来。逆道而去
你们的车辆。你们的微笑
停在方向的边缘
我看见你们的脸部苍白
尘土上流动的风
尘土上流动的风
尘土高呼。尘土呛进我的肺部
充满城市的饥渴。 使我想起
去年如同飓风一样离开家乡的我
是谁? 我的生存如同树根倒立
深入真空。我醒觉了吗?
醒觉之后。我的孤独超越了狮子吗?
【风中奔跑的大水】
家啊!
我在你的心脏失眠
被你肺管堵塞呼吸
咬着猫咪的脖子
夜在跳舞。夜在礼拜
夜在赞美一切的草木
这时。我无泪回到这里
我看见家园失火。谷粒横飞
我变成强烈和拥有
风中吹来大鸟的音乐和水
河流中奔跑的羊羔
山峰和翠竹托起的天空
我发网结蛛的搔痛
要去哪里呢?这片土地
在我父亲倒塌之前
我喊着生生死死的母语
我歌唱他们。 生养我
摧毁我。使我的前额
呈现不同方向的道路
逃劫的庄稼在风中折断
割开水。割开金子
割开风寒在气节中的涌动
割开蛀在稻米之中的生物
以及它们的试图
我的周身剧烈痉挛起来
在世纪末的中午
我的诗歌又象雷电一样
伴着我对人类新曙光的虔祝
轻轻响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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