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德令哈】在德令哈（组诗）

在德令哈
兼致海子
 
置身在海西强光的轰炸下
阴影和墨镜变得透明
初次到来的人，像是故友
接过高原盛情的哈达
 
铁角蕨，榆叶梅，瘦杨树
承受戈壁给予的命运
第二中学教室里，黑板报安静
还未展开的恋情，倒映着
青春的眼镜片的反光
 
诗人在讲台上，挥洒
四十年前的冰与火
那些忽明忽灭的理想在路上
尘土飞扬。姐姐红颜白发
唯有神性带我们飞升
 
远处，携带了无数生死的
巴音河，缓缓穿过宗务隆山。而
你的诗句是回旋镖，穿过我肺腑
 
2024.9.29
 

柏树山上
 
鹰鹫飞翔的弧度，低于
海拔4000米的山峰
胸怀缪斯的人，攀险路，至峰顶
仰脸迎接光线抽来的鞭子
 
此时天空已经先于我醉过去了
大匹白云也停止了流动
风是雄性的
敢于忘却自己的人，才能听见神
赐予我们的预言
 
不再有分歧与主义了
也没有争吵不休的尘世
在柏树山，美是绝对的自由
只有万年巨石横飞，嘎嘎作响
 
只有如此人迹罕至
才配得上这般 静谧的暴烈
 
2024.9.30
 
 
九月的巴音河
 
成吨的青玉，打碎在河道里
无声地涌动像去赶赴一个约会
 
山麓忧伤如淡墨，目送你
永不停息地离去
 
2024.9.29

 
访农垦博物馆
 
脚步被距离最近的历史驱动
未曾经历过就消失的事物
成为纪念品，现身
描绘那些真实的发生
 
光头，赤裸全身
在高温下榨油劳作的男人
蹲坐在黑白照片中
我无法推测，他们平静神态下
是否有隐匿的罪行
 
围坐一圈读选集的小学生
厚重棉袄烙着时代的花纹
作为风景，毡房门口灿笑的女青年
令观者驻足
 
激情和荒凉同在
有人天生戴着镣铐
活在遥远目光的注视下
浮在生命的表面
 
我的童年曾有一个细弱的
问号，用以叩问初涉的人世
但当我跨跃时间抵达
高墙拆除，厂房废弃
金黄的麦浪已再无波澜
 
2024.9.30
 
 
玛尼堆
 
祁连山脉近如屏风
经幡，骆驼草，蜜罐罐
一弯清泉被山凹悉心地捧出
柏树园里，千年古柏
在沉默中传递着咒语
 
弯下腰，拾取一块石头，堆在
更大的一块石头上
一个圣洁的愿望，从此
有了连绵不绝的回音
 
仿佛在高原诞生了一个
接受指令的生命
当暮色从四面八方赶来
淹没一切，念力
使它成为宇宙的中心
 
2024.9.30
 
 
可鲁克湖
 
有人在投喂，一群鱼鸥
扑啦啦抢食发出湿润鸣叫
教会我倾听一片湖
——这流淌在柴达木盆地的
液态的灵魂
 
它用全部力气凝成这泓清澈
斑头雁、灰鹤、绿头鸭
毫不迟疑从气流变奏中
投进它耐心的怀抱
 
岸边结实的芦苇，秉性执拗
像一茬又一茬平民的孩子
活在自己坚定的信念里
 
如同大漠给出的奖赏
走过弯曲栈道，当我低首
饱含汁液的黑枸杞在密蔽叶片下
正爆出甜浆
 
偶有一阵风吹来，残留有雪山
融化的气息。水面荡漾
湖底鱼群有了微妙变化
 
2024.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