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盛开的四季（组诗）
2017-03-17 作者：孙思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孙思，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上海诗人》副主编。著有诗集《剃度》《月上弦 月下弦》《掌上红烛》，思想理论研究专著《走进大学生心里》填补了国内同行业空白，成为全国各大高校图书馆收藏本。
《刘海粟》
我想立在你的画里
跟你的画一样久，躺着也行
半蹲也行，能行走和奔跑
就更好，用你钢筋铁骨般的线条
这个时候，最好有风
撩起我的长发，地平线
一样长的长发，然后用你的泼墨
让长发，铺满我的后背
泼彩也要的，用于我的衣服
最好是白地蓝花的长裙
这样天空有了，大海有了
你的艺术风格，我的天地
都有了
当然，还应该有草地
有飘动的云，如果是晚上也行
有一弯月牙儿，有闪烁的星星
有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唱
树要高一点，挺直一点的
像爱人的样子
当然，我微笑时
必须像一朵花，这样我才能
把温柔开到极致
我的身体里也要有月色
有歌唱，有上滑的音阶
眼睛里还有泪，这泪最好是
一颗露珠的模样
这样才能拨动每一个夜晚
把你唤回来
然后，我要问问你
这样的我，你将怎样画
《沈尹默》
你和你的名字一样
极少会说点什么
你只用你的毫说
点、捺、横、撇说
它们是你的语言，也是你的手足
在你眼里，它们一样的
有血液流转和骨肌纹理
它们是你的小人儿
有时，不待落笔就跑出来
自排成行，一个紧挨一个
活脱脱站出来
在这之前，它们像在深井
见不到光，只有巨大的黑暗
它们只能坐在井底，或在井底
爬来爬去
它们甚至从来没有
站起过，伸直过
它们的手臂
是你让它们见到了光
让它们一个个，鼓涨着
浓郁着，像突然绽开的花
或者叶子，短短几分钟
就在纸上，盛开出一个春天
有时候，它们会在纸上
疾走，或奔跑
甚或做出呐喊的样子
偶尔，有风从门或窗外进来
宣纸飘起来，像一只帆
似乎里面，站着很多人
《顾景舟》
你的东坡陶壶
专泡唐贡山茶，用的是玉女潭水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
东坡二字
僧帽、藏六，又深一层
应该属茶禅一味的文化壶
还有雨露天星、鹧鸪提梁
秦权、碗灯、汉云、云肩如意
古朴典雅的名字，深意无穷的名字
它们仪态纷呈的形状
最终没有离开圆
这一把把，脚转的壶
手捏的壶，火烧的壶
由土而裂变为生命的壶
以其沉默，以其清凉和温暖
静静地守候在时间深处
我时常想，多年前
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
用你的雪华、石瓢，抑或牛盖莲子
在窗前品茗，看门前竹子斑驳
月亮一弯
它的清又纯的光辉
和陶的温润，还有你身上的
那件脱俗朴雅的薄衫
是不是一幅油画
《丁 聪》
从来都是别人说
你画
你笔下的那条线
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走
不着彩，不粉饰
就这么真真切切地走
简简单单地走
就像你的名字
用了七十多年的小丁
一直用到走
那些景，那些物，那些人
即便辛辣，即便讽刺
犀利里也总有厚朴
锋芒中也总有圆润和可爱
如今，我去哪里寻你呢
还有你手中的那支笔
它的侠骨，它微醺时的行走
哪是一场春雨，一截江山
能换回的
或者去你的“山海居”寻寻
那里除了书堆成的山
画案上，那块16开大的地方
笔应该还在，还有永远不会散去的
你的体温
然后，就让我坐在里面
即便夜凉再深重
冷，我亦不觉彻肤
《程十发》
你的行笔应该是极快的
逼人的气势，犹如暴风骤雨
而用笔的活脱
笔端线条的柔韧、绵长
破墨、破色或色墨相破法的用墨法
应该是你区别于他人的特点
那些红、紫或蓝
那些动或静谧，在宣纸上暖着温着
携着香
一旁，谁家的女子
如梅，如山茶，如石榴般的
开着
那些鸟，那些牛羊鹿
从不知宣纸的轻，伸长脖子
舒展着四肢，以各种憨态玩耍、嬉闹
或与主人耳鬓厮磨
植物下，那些细小的虫鸣
正以青草的气息，渲染着整个夏季
或秋季
远处，一些山水
隐在幽深之处，偶或
可听到水的叮咚，在目光所不能极处
淙淙地流
我想，这个时候
谁想要忘记烦恼，不妨
去你的画里，住上些时日
学学那些人物，那些花鸟
《陈逸飞》
那些日子，你的名字
在路上一直停不下来
仿佛冬天的风，往人的内心
使劲地吹
很多风景，很多人
被你的笔，你的手温
推过来，独自在尘世走着
那些或吹箫或抚琴
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
凄清哀怨的样子
柔弱无骨的样子
如一道柔和的火焰
让人芬芳又痛楚
一些河流，一些桥
一些跟器乐有关的人物肖像
带着一种古朴，一种宁静
一种空旷背景下微妙的呼应
经过清晨，惊蛰、小满和白露
挟一股清气，直奔而来
那些被你拉近或推远的镜头
那些在舞台上行走的脚步
不知是不是你的另一类油画
或者素描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的画笔
偶或从你的画室前过
看到梧桐又长了
不忍眺望的窗子里
想你是不是仍坐在桌前
嘴角紧抿，一支笔
一副侠骨，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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