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灵深处流淌出一片旖旎春光
——简评燕来松的散文诗
燕来松,笔名小芽芽。1954年2月生,山东广饶人,现居东营市。曾当过民办教师,主编过《广饶县文化志》。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出版诗集《黄河口》(2012中国文联出版社)。作品散见《鸭绿江》《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诗歌》《散文诗周刊》等报刊,入选《中国诗歌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选》《世界现当代经典诗选》等多种选本,代表作《我爱这些美丽的小虫子》被收入中国散文诗2014年年度大展。曾获《关雎爱情诗刊》散文诗年度奖等多种奖项。其创作典籍被收入《山东作家辞典》。黄三角早报、齐鲁晚报等报刊多次报道其创作事迹,《世界日报》刊发对其散文诗的评论。
在世人眼中,诗人属于另类。世俗看好的,他却敢于蔑视。世俗蔑视的,他却往往珍惜,与世俗形成一定程度的对抗和反叛,甚至有人认为唯有这样才能写出传世佳作。从外表上看,也许很难把燕来松与诗人联系在一起,更不要说写出好作品了。他的衣着、言谈、举止处处体现出中庸之道,一点张狂的影子都没有,快低到尘埃里了。这样的人好处,短时间内就能缩短彼此间的距离,让你在这个充满诱惑和阴谋的世界上获得更多的信赖和安全。
像燕来松这种性格的人真的不适合做诗人吗?我带着重重疑虑走进他的散文诗世界。他没有让我失望,还让我领略到人生的另一种境界,接近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他对自然、人生、社会的感悟和洞察锐敏、深邃、独到,他把审美的视角对准那些普通得容易被忽略的人和物,并能从中发现真善美,从而获得身份的认同、情感的共鸣、精神的寄托。他的文字和他的为人一样朴实无华,不事雕琢,没有五光十色,不够华丽典雅,但给我们的冲击力远远胜过那些晦涩高蹈而空洞无物的文字游戏。一只小虫子,在城市人眼中微不足道,可能有碍于生活,甚至还会引出一声尖叫。在燕来松看来却是“美丽的”,“晶亮晶亮的”,他想“用一朵纯净的云朵去擦洗它们”,还能听到“它们的生命里蠕动着一种人类的声音”。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是独特的,是有悲悯情怀的。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一双善于倾听的耳朵,一颗浪漫的心。行文到此,觉得意犹未尽。燕来松知道画龙需要点睛,他水到渠成地驰骋着他的思绪:“ 我爱这些美丽的小虫子。爱得深了,我的十个手指上就会长出稻谷来,好像所有的季节,开始沿着我手指生长……”,“手指上长出稻谷”似乎有点突兀,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凸显了生命的不可扼止。这就是想象产生的张力,张力产生的魅力。这就是燕来松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我爱这些美丽的小虫子》,读后让人过目难忘。燕来松还写有《爷爷的草帽上有一只小虫子》,“在爷爷心里,虫子与虫子是不一样的”,把城里的广告牌比作虫子,新奇独特,寓意深刻,并与田野的小虫子进行了发人深省的对比:“一个是吃别人腰包里的钞票的,一个是啃庄稼叶子的;广告牌生长的时候,高楼在拔节,爷爷捉虫子的时候,秋在一片成熟里拔节”。作者钟情的还是爷爷草帽上的那一只小虫子:“在秋的收获里扑楞着一双美丽的小翅膀”。表面上是写虫子,实际上是隐喻城市文明与乡野文明、现代文明与原始文明的冲突与较量。燕来松在《城市长高了》可感可触地抒写了农民工与城市发展的关系。城市的发展离不开农民工,农民工把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城市,但他们的命运和精神状态并没有多大改观。“我知道我有两只臭脚丫子。可蛇皮袋里装得那双鞋是崭新的”,他们只有到城市里才换新鞋,怕看见城里人“鄙夷”的目光,身处底层,敏感多疑,害怕伤害,缺乏自信。这种真实的心理和举止印证了城乡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差距在短时间内还难以缩短。“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我不敢看那些花花草草。我只好埋头用瓦刀敲打阳光与白云”,“不敢”暗衬了工作环境的危险,“只好”说明出于无奈,“用瓦刀敲打阳光与白云”闪射出一缕生活的亮光,在危险的环境下能产生如此浪漫的想象着实让人感佩,表现了劳动者豁达的胸襟。“有时,我也会沿着脚手架蹓下来,躲在角落里抽一支烟。忙里偷闲地看柏油路上那些爬行的小虫子。城里人不种庄稼不打农药,城里是小虫子生存的天堂”,抽烟和看小虫子是紧张中的放松,有利于缓减高强度劳动带来的身体疲惫和精神压力。小虫子再一次出现,一方面作者借小虫子赞美城市的环境,另一方面勾起对故乡那种简单质朴生活的怀念,这是诗人内心的纠结。来到城里,一定程度上缓减了生活的困境,但精神的失落与迷惘又在折磨着他们。从社会发展角度看,城市文明最终要取代乡野文明,但城市文明带来的人与人的冷漠、隔阂,道德沦丧、人性坠落、贪婪自私也令人不解,也在折磨着人们的神经,这时乡野文明的价值就凸显了出来。可以说两种文明各有优劣。在城镇化迅速蔓延的时代,小虫子的生存空间被一点一点侵蚀,变得越来越狭窄。作者着意让那双美丽的小翅膀在寂静而万变的时空中扑楞着,寄托着对乡野文明的留恋和担忧,这首诗意旨的丰富和深刻可见一斑。
燕来松在黄河口这片土地上默默地生活了几十年,他对这片土地和养育自己的父老乡亲满怀深情和敬畏,这种情根植于生活,发自内心深处,纯净柔婉,散发出人性的光芒和力量。在《父亲的手》中写到:“ 五月,麦子发黄的时候,父亲的手就变成了带有生命力的两片石磨。他撸来麦穗头儿,放在手掌里一遍又一遍的搓,一遍又一遍地用嘴吹去糠皮儿。只有看到麦粒儿在他的手掌上净了,亮了,香了。父亲才亲切地把麦粒儿填进我的小嘴里。我觉得父亲的手就是我的生命,我觉得我父亲的手就是大地,是春天的河流与高山”。这种真挚无私的父爱与朱自清《背影》中的父爱一样感人,让人回味不绝。把父亲的手比成石磨我还是第一次读到,给人沧桑和沉重的感觉。“撸”“搓”“吹”“填”四个动作准确传神地刻画出父亲的辛劳和深藏其中的护犊之情,“净”“亮”“香”正是父亲所要的结果。有了一系列的刻画与铺垫,“我觉得我父亲的手就是大地,是春天的河流与高山”也就瓜熟蒂落了,叙事、抒情、议论浑然一体,水乳交融。作者在《神仙沟》里写到“母亲把吕剧扔进神仙沟里浸一浸,就有一头小毛驴儿从《王小赶脚》里走出来,伸着舌头甜美地舔着二姑娘的一双绣花鞋……”。我不知道神仙沟是个什么地方,但能感觉到它的神奇和灵性。诗人从童话般的世界像电影镜头一样转换到现实世界:“其实,神仙沟里长满了芦苇。在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母亲找到了黄河口,找到了母亲那件用三山五岳和长江黄河做成的大襟褂……”,跌宕起伏,达到现实与浪漫、人性与神性的完美融合。燕来松是“麦田的守望者”,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更是精神的拓荒者,他朴素的衣着下藏着一个无比丰富的内心世界。
散文诗是鉴于诗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学体裁,是诗与散文结合的产物,但不同于诗,也不同于散文,是诗和散文不可替代的。我觉得一首好的散文诗必须有诗的灵气和骨头,有诗的凝练和深邃,同时也要具备散文的舒展与开阔。散文诗集诗与散文的优势于一体,诚如徐俊国所言:“散文诗可以比散文有诗性,可以比诗歌更自由”。我认为同时也要克服散文的散。如果沦为散文的散,甚至比散文还散,无疑是失败的。这里的散,既包括内容上的,也包括形式上的,是与诗歌相比较而言。散文讲究“形散神不散”,散文诗从形式上来看更不能完全散开,比诗要散一些,比散文要紧凑一些。从内容上来看,也不能一盘散沙,要有凝聚的“神”,有主旨表达,更不能生拉硬拽,想起啥就写啥,想到那写到那。散文诗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应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用这种观点权衡燕来松的散文诗,他无疑是成功的。他的散文诗取材于他身边的生活,他温情脉脉地诉说着黄河口的风土人情,但又不是单纯的复制,篇篇都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和审美情怀,就像从心灵深处流淌出的一片旖旎春光,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人文关怀。一些大题材把控不好,容易导致概念化。而一些小题材,反而能够折射出时代意义。他的作品以平实为特征,也不乏优美奇特的想象和哲理警句,比如:“ 母亲说,世上所有站立的姿态,都叫春天”,意象鲜明,情感饱满,哲理深刻,与周庆荣“我不主张岸以陡峭的方式对待潮水”这类警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不在乎技艺,但一些手法往往出人意料,通感手法运用较多,而且自然贴切,极大地提升了语言的创造力和思想的表现力。情感不是激昂的那一种,平缓而细腻,明净而丰富,卑微而高尚,外柔内刚,绵里藏针,而且做到了情感、意境、思想的深度融合。“细节决定成败”,做人是如此,写作也是如此,燕来松散文诗的细节描写出神入化,对散文诗创作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从选材、技法、情感、思想诸方面来审视,他的作品已基本形成自己的风格,不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那种。他为人看不出有多少个性,一心向善,与世无争,其实没有个性也是一种个性,超然物外就是一种境界。他的个性没有在生活的舞台上充分地展示出来,而是外化于文字,隐藏于字里行间,这大概就是他做人低调、为文稳健的独特之处吧。从他整体创作来看,他的作品也是良莠不齐,个别散文诗内容稍显单薄,结构在在平面化问题,我个人认为他的创作虽取得可喜的成绩,但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殷切地期望他在有生之年再接再厉,为读者写出更好更多的散文诗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