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山水散章（六章）

横江行
 

　　晌午时分，从喧闹的城市步入青石铺就的小巷时，你仿佛还在沉睡。而我宛若坠入一个静谧又陌生的梦境。

　　川滇交界的丝绸古道呵!此刻，这里再也没有太平军的马蹄声，更没有川滇士兵的嘶杀声，惟有小镇后山的战场废墟一片。从前，停泊在江上密集的商贸船儿也无踪无影……

　　横江镇，我来不是凭吊你昔日这幅荣耀。

　　我是想，用我受伤的十指把你从午睡的梦中摇醒!

　　江风如织，我将我夜中的洞箫在你的江边吹……

　　注：“横江”位于四川省宜宾县横江镇。
 

写于1998.10
 

　　石城山
 

　　深秋到此，这里是一个寒冷的世界。

　　攀上你的顶端，茫茫的林海让我瘦弱的躯体顿时湮灭，一种怯怯的心情使我想起天体中黑洞吞食恒星的瞬间。

　　高处不胜寒。

　　在碧绿织成的网内，我知道我不能得到什么，也知道我不能觅到什么。

　　――你那万棵千姿百态的古木和一条条暗红的小径都是一种迷。

　　真的，俯瞰脚下的世界，我已经无力扬手以对。

　　石城山，我从远道走近你，又从你寂然的目光下离去。

　　注：“石城山”位于四川省宜宾县横江镇境内。

写于1998.10
 

汉墓七个洞
 

　　隐入山崖之中，一晃越千年。

　　是谁家之子，是那族之人?

　　也许，是洛阳繁华道上漂泊异乡的一群寒宦，还是黄巾揭竿起义失散的余部?噢，这里离东汉的古都太远!

　　何处安身?而墓穴早已遭劫。

　　之迷大白。七个孤魂，七颗未死之心。

　　注：“汉墓七个洞”位于四川省长宁县古河乡境内。

写于2000.8
 

漏仓子
 

　　山岭之巅，一道天然洞开的拱门。

　　在呼呼的穿堂风中，相传远古一代代山民跪拜在你的门槛，用卑微的双手祈觅随风漏下的谷物。此刻，香烛燃尽，古迹依旧，在自己虔诚的怀想中，我从内心又听到不息的祷告之语，还有高悬门楣的铜环发出的声音……

　　我从喧嚣中来，我用双脚叩门。

　　当我侧身俯瞰山下苍茫的四野，我低垂的双眸仿佛看见去者，看见来者，看见竹林之外我那抿紧双唇的兄弟，还看见头顶的云翳瞬间由明渐暗的过程。

　　漏仓子，今日我来不是寻觅谷物，我来重阳登高。

　　注：“漏仓子”位于四川省江安县仁和乡“百竹海”境内。

写于2002.10
 

响水洞
 

　　一种偶然，让我驻足在你咫尺的地界。

　　在静谧的氛围里，眼前除了茂密的幽竹、水草与一条弯曲的小径，耳后蓦然听到你若小溪般淌流的水声。你在那里?当我刚刚移动步履，你那让人心动的声音刹间全无?

　　是么，人说许多年来谁也看不清你被绿荫掩映的芳容?

　　迷茫一片，让人欲罢不能!

　　响水洞，你是不是我内心的一道诱惑?

　　此时，我又将双脚重新驻足在你的地界，你那欢悦之声还会在我耳边响起吗?

　　注：“响水洞”位于四川省江安县仁和乡“百竹海”境内。

写于2002.10
 

翼王峡祭石达开
 

　　群峦之中，雾霭缭绕。

　　河滩没有杏黄色的旌旗摇动，营寨没有咚咚声的金鼓擂响，而水寨洼处太平军的喊杀声已经消逝。

　　伫立船头，平视两岸翼王曾经屯兵鏖战的遗址，一种情怀让我格外肃穆和凝重。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一种迷茫与疑惑使人难以想象1857年你异旗之后渐渐溃败的辗转路线，更难以想象五年之后波涛汹涌的大渡河断然为你的余部划上句号的悲壮场景。

　　翼王，西征中你韬略过人，你也曾屈指自诩 “统兵数百万” 。然而，谁曾料到你那无比丰满的翅羽却被命运之手提早折断?

　　遥望昔日，我以颤抖的手指一页一页地翻阅十九世纪的残卷，直至在记载你的历史段落中反复触摸那一个个铅印的黑字时，我才读懂你“带甲经年，人无宁岁;运筹经日，身少闲时”那种懊丧与绝望的悲哀心境。

　　末路英雄，鸟落民间。

　　我说，作为常人若只舟子，沉又如何，浮又如何?

　　环顾布满水草的古址，冥冥中我不愿多说什么。

　　注：“翼王峡”位于四川省长宁县官兴乡境内

写于2000.10

　　(选自散文诗集《檐下疏影》/伍荣祥著/2005年5月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