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记

《当张骞说出这个地名》

张骞没有写一部《大汉西域记》
但他的脚印，烙在历史深处

那一年，应该是秋天
汉宫大殿之上，当他向武帝
说出一个地名，大帝眸光的穿越力
轻抚这一片辽远丰美的土地

疏勒！疏勒！
把史书压得很沉很沉

一个地名，从西域人口中
输进张骞口中，输入刘彻口中
咀嚼了两千多年，味道鲜美如昨

此刻，面对张骞策马飞奔的雕像
我听见马蹄踏出的词汇是
——疏勒！疏勒！


《在一截古城墙前》

这一截饮风噬雪的古城墙
一定凝聚过林则徐睿智的目光
一定吸收过刘锦棠锋利的目光

此刻，我的目光
重叠在他们的目光之上
楔入历史疼痛的关节处

那一年暮秋，道光帝笔下
恢武城三个金字，光耀昆仑雪峰
城的命名，熔铸着悍烈之风和意志之力

我触摸古城墙的残躯
层层垒垒之中，镌满浸染锋烟的文字
一声声呐喊，仿佛要裂墙而出

而今，恢武城鲜活在史书里
林则徐和刘锦棠的踏印
激起岁月不息的回声


《牙甫泉》

一个名字里溢出清泉的地方
总会引出我的遐思

一个被林则徐写进日记的地名
总有远年的故事被悄然珍藏

我来时，正是春分
诺鲁孜节喧腾着，摔跤赛上两峰对峙
赛手的脚下，滚过一声声雷霆

围观者跺脚挥拳，恨不得自己上场
还未吐绿的胡杨树也伸出胳膊
赛手脚下的沙子蒸腾着汗气

三月的风，把获胜者高高托起
胡杨树的心泉在根须枝干间哗哗作响
每一个在场者都听得见


《小镇打铁人》

观看打铁，观看火花四溅
观看打铁人浓眉下目光炯炯
观看打铁人的汗水碰撞锤声

打铁人，正锻造一把坎土曼
砧板上，落下多少次锤击
才会赋予坎土曼永不卷刃的能量

黑色的骨骼里储存了火
储进了打铁人对土地的箴言
坎土曼会一一写在长堤水岸

坎土曼的脸在火光中黑亮黑亮
渴望早日痛饮黑色的泥土
初尝泥土鲜美的滋味

锻打声中，打铁人目光炯炯
那泊入眼帘的，分明是
田野的金黄、银白与流淌的蜜


《路过一座光伏电站》

看见戈壁，就觉得亲切
坦坦荡荡的胸脯上
生长着清洁能源

多么美的一片戈壁
光伏板上闪耀的美，太阳喜欢
高压线上闪动的美，白云喜欢

我看见电业工人在电站巡查
他脚下的戈壁生动而有序

他在戈壁上踏出的小路
一头连着喷薄的日出
另一头连着机床的轰鸣和书桌上的灯

我看见工帽下那张坚毅的脸
我听见每一块光伏板
都为他送上一束光


《戈壁上，有一丛红柳树》

建筑大棚时，给这一丛红柳树
留下了一片空旷，留下了
红柳花拥抱霞光的通途

红柳树的目光，温润而高远
她关注着这片戈壁的蜕变
春天里，她舞动的风拍打着棚顶

她嘱托风替代自己
去察看一畦畦蕃茄的长势
去打量一垄垄黄瓜花儿是否开得烂漫

下工路上，我与红柳树又一次对视
她摇曳着一束束绯红的词句
把赞许缀满我的衣袖

幻境中，一棚一棚的绿
穿越棚幕，涌向挺秀的红柳树
可是要向她表达一些什么

盛秋到了。是谁
把红透了的柳枝扎成花环
借秋风的手，戴在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