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况｜隐匿于时光深处的寂寞与繁华

　　祖籍江西赣州的新加坡诗人舒然，热情大方，真诚善良，长着一副国泰民安脸，慈眉善目的客家妹子颜值颇高，一声大哥叫得亲切，尤其是一口流利客家话的妥帖问候，让我坚信客家人无论走到哪，都会是一个优秀的存在。
　　我是地道的梅州客家人，然则我祖父堂兄弟辈的四大家子人，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从广东梅州五华山区迁至江西吉安泰和县生活。繁衍四五代之后，如今已有200来号人口了，挺兴旺的家族，时空隔绝不了亲情，几辈人时有往来。因此，我对江西尤其是对其中讲客家话的地区并不陌生。
　　认识舒然十有余年了，知道她当年从革命老区江西走出来，求学置业于北京，后来又到新加坡侨居。因为彼此都写诗的缘故，我和她偶尔会有微信来往，无非是些节日祝福和新春问候之类的吉祥话，当然偶尔她也会将自己新写的一些诗作发给我“点评”。多年来读过她不少诗作。她的作品给我的总体感觉是：清新素雅、文静洁净，带有点淡淡的古典诗词味道，不乏去国怀乡的些许忧伤，少不了青春易逝的丝丝感慨，她那有着新时代诗歌特质的作品充满正能量的表达，给人予积极向上的精神启示。下面试举两例，分析一下她的诗歌写作美学特点。
　　“明月是李白的蓝色情人/看得见人间的欢喜悲愁//他们在花间喝酒/唱歌跳舞，吟诗作词/他们用最唯美的词写诗/写给孤独无奈和伤痕/写给牡丹和云//他们舞不好剑/但可以用很多种浪漫主义/来掩饰真相并不露痕迹/所以你只看得见影子/只看得见牡丹和云//可是明月啊/你看得见所有人的心事/包括李白和我/牡丹和云”（《明月是李白的蓝色情人》）
　　这首诗以“明月”为意象，将唐朝大诗人“李白”单独领出来作为诗歌载体，赋予他一位高颜值的“蓝色情人”。此诗单从题目看就显得很特别，颇见后现代气息。
　　事实上，月亮作为中国诗歌的意象和诗眼，被历代不少诗人写进过他们的诗歌作品中而流传千古。不同的诗人内心有着不同的“月亮”，不同的“月亮”播撒着不同功能和概念的光芒。没有人能考证，天上那一轮明月究竟代表了多少文人骚客的人生理想、心中向往、情感寄托？
　　诗人舒然当然也有自己内心的“月亮”，她将“明月”拟人化之后，就成了诗人的“明眸”。舒然让这轮“明月”代替李白，去发现人世间的“欢喜悲愁”。这是多么贴切的比喻，带着诗化情感的一句“看得见”，就将整首诗瞬间盘活，如同点亮了人间的希望之火，照亮人类的真实具体的生活。美意徐来，美感顿现，诗歌的审美情趣随即跃然诗行。
　　诗歌第二段关于“喝酒”“唱歌”“跳舞”“吟诗作对”等细节的具象描写，都是为了衬托和对接人间悲欢离合的种种片断的，与“明月”“看见”有着极为密切的顺承关系。这种“开枝散叶”式的写作手法被机智的诗人拿捏得恰到好处，舒然驾轻就熟的文字用得非常贴切，非常到位，这是诗人写作技巧的高妙之处。
　　“用最唯美的词写诗”是李白的创作习惯。李白之所以被世人誉为“诗仙”，是因为他驾驭文字的能力超一流。舒然把握住李白的这一创作习惯，很好地将它移植到自己的诗句中去呈现。诗中写给“孤独无奈”，写给“伤痕”，写给“牡丹和云”，既是特指，也是泛指。诗人舒然抓住李白诗歌大气磅礴的遣词造句方式，烘托出自己心中那个特定义域的“李白”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一种存在？诗歌之美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从文字的美感中可以感知诗人舒然的良苦用心。
　　诗歌最末一段以一个诘问句，道尽了人世的万卷沧桑。舒然借题发挥开去，看上去是抒发了自己对“明月”的叩问，实则是舒然对于自己内心的拷问。她巧妙地以“乾坤挪移”方式位移了个人的情感区域，代之于“所有人”的乡愁。诗歌的美感由此产生一种类似于李白诗歌《月下独酌》所带来的心灵震撼。诗句是反复式的，但毫无拖沓感，朴素洁净的文字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读着这样的诗句自然而然会让人有一种凝重的切入感，久久不能释怀。这就是舒然诗歌的魅力所在。
　　“从现在走向每一个/人间的四月天/挥一挥水袖/挥他的云彩//雪满京城/纳兰的西窗枕着红楼一梦/满载青花瓷的船队/浩浩荡荡下西洋/梦里铁马冰河/梦里小轩窗、正梳妆//梦里有万国衣冠的大唐/任他在鹿砦低吟/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任他酒后狂歌/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谢客想到故乡/池塘已在心底长满青草/王子离开时又隐约看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静女踟蹰/今夜的月色/是黄玫瑰的前身/芹香子蹇裳涉水而来/人生初见/延陵季子”（《溯河而上寻诗经的水草》） 
　　舒然这首新作烙印着新古典主义历史文化诗歌的意绪，带着淡淡的岁月印记，穿越万里江山不灭的空间维度，为远年的诗意觅得了一方时光倒流的休憩平台。诗人对于“人间四月天”的轻松描摹，显然受了徐志摩诗歌《再别康桥》的影响，诗人舒然以尘世的肉身切入徐志摩的精神空间，以当代诗歌最为虔诚的浪漫维度考量《再别康桥》，考量曹雪芹的《红楼梦》，考量“郑和下西洋”，考量苏轼的《悼亡诗》，考量王维的《山居秋暝》，考量李白的《将进酒》，考量曹植的《洛神赋》，直至考量《诗经·静女》。这种由近而远的“考量”明显带着舒然自己的情绪，目的是为了铺陈“溯河而上”的抒情路径，拓宽读者的想象空间和想象力。展示的是诗人无尽的精神追问和灵魂溯源。由远而近来看，《诗经》的水草是迷人的，它招摇在康河中便是徐志摩内心缠绵悱恻的相思；飘洒在曹雪芹笔下就是雪漫京城的素净；流动在郑和心目中肯定是一支船队、一条友谊的纽带；流淌在苏东坡的泪眼里绝对是亡妻梳妆时的一头秀发；飘荡在王维的脑海里一准是石头上潺潺流动的清泉；咆哮在李白的酒杯中无疑是飘带似的黄河；柔曼在曹子建的恋爱脑中当然是洛神婀娜的身段；弄影于《诗经》中或许是诗歌的源头、可餐的秀色……
　　诗人笔下的“溯河而上”其实就是精神的返乡，是对遥远的诗歌历史所做的一次反方向的打捞，舒然借此理性描述来抒写自己对于诗意“水草”的感性认知，从而以“倒叙”的笔法来抒发内心深处触手可及的深挚感情，其美学特色以“倒装”“逆行”的姿态，展现时光倒流之于诗歌精神不可偏废的“逆向之美”，以此彰显人类情感对于隐秘之美的发现。手法巧妙，情感色彩丰富多元，有一种美不胜收的艺术效果在焉。
　　作为侨居于异国他乡的诗人舒然，她内心有着怎样难与人言的深度“乡愁”我不得而知，但从她的诗歌作品中，我读出了一位优秀诗人浸润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美的文学素养。作为中新文化交流大使、知名的诗人艺术家、书画收藏家、大型文艺活动策划人，甚至作为一名中华武术爱好者、传承人，舒然将自己的人生履历和生活经验很好地融入自己的文学作品中，使得她的诗歌作品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因为拥有古典文学素养的滋哺，舒然的诗歌作品自然就具备了“思接千载”的独特气场，似此独具特色的诗歌文本出自一位海外侨胞之手，这不能不让人看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力量。
　　舒然虽然身居海外，但在国内的诗歌圈里，她的名字并不陌生，甚至为很多人所熟悉，一些重要诗歌刊物如《诗刊》《星星》等、诗歌网站如中诗网、人人文学网上，读者常常能读到她唯美淡雅的诗歌作品，在国内权威诗歌选本《中国新诗排行榜》《英汉双语中国诗选》《中国新诗日历》《新华年度文选》等上面，她不乏与我同框的时候，辨识度颇高。
　　舒然出版过诗集《以诗为铭》《陌上桑》《镜中门徒》等，装帧漂亮大器，我有幸收藏了她两部珍贵的签名本。另外，舒然还一位颇为活跃度的诗人，她带着她的诗歌穿行于新加坡和祖国之间，成为诗歌的信使，2018年她还担纲过诗人屈金星任总导演的第四届中国诗歌春晚形象大使，被评为“2019年度中国网络诗人”、“2019年度十佳华语诗人”、获颁过“2020国际诗歌文化交流奖”、新加坡“2022华汇之星”等名誉。试想，如果她的诗歌作品不够优秀的话，她能获得如此多的成绩？新加坡毕竟与祖国相隔迢遥，诗歌作为诗人与祖国之间的纽带，为舒然的多彩人生增添了许多的可能性。愿舒然的诗歌之美能带给更多人予美的享受。
　　
　　
　　甲辰春月
　　佛山石肯村  南华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