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时:诗·思想·形而上学
有感于当下某些诗歌写作多为自然摹写和日常生活经验的平铺,匮乏超拔的精神向度,以及缺少高远的神性呼吸,在此,我提出诗·思想·形而上学问题。
诗按梯次分为三类:好诗、重要的诗、伟大的诗。好诗,具备了诗的一切质素:有感受,有情感,意象比较鲜活,结构较为集中,话语较有诗性。如果一首诗在这些方面完美合格,我们就称其为好诗。好诗,最起码是诗,而不是非诗。把诗写成诗,写成好诗,也并不容易。它需要诗人的禀赋和诗歌素养。应该看到,网络上有很多好诗,但也无庸讳言,也确有为数不少的散文分行或回车。这是因为有的人把写诗看得太轻易了。
重要的诗,不仅是好诗,而且在好诗的基础上,还要有人生洞见、精神火焰,也就是要有思想。诗的思想,在中国称为“意”,在西方叫“诗性意义”。美学家雅克.马利坦在《艺术与诗中的创造性直觉》一书中说:“诗性意义之于诗,恰如灵魂之于人”。一首诗只有情感而没有思想,成不了重要的诗。重要的诗,需要理性对生命感性的穿透和融汇。它应该“追求对社会生活的当下理解和表现”,认识历史的某些本质与自我存在的意义。所谓诗歌的现代性就是人本主义的理性主义。法国现代诗人瓦雷里认为,一首诗的艺术持久震撼力来自一种“理性的激动”。时下诗坛,好诗不少,但真正深刻表现当今现实,闪烁锐利思想锋芒的诗,并不多见。原因在于,我们有些诗人无思想、不思想。
伟大的诗,葆有形而上学的品格。形而上学本来是哲学的范畴,那么为什么诗也有形而上学呢?因为诗与哲学一样,都是寻绎人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都是探求世界的本源和宇宙奥秘,只不过两者所采取的方式不同而己。哲学的形而上学是逻辑思辩的,而诗的形而上学,则主要是建基于体验又超越体验,在现实生活之上创造一个属于自我的独立的世界,以泯化了理性与感性的智性直觉,穿越表象直达生命的本真和事物的本质,从而实现对人和世界的终极关怀。以这种标准来衡量,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土德》,无疑是关注人类命运的伟大的诗。即以中国诗为例,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也不只是李白的个人孤独,而是寥阔宇宙间的人的孤独;而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感叹,也不是他个人的仕途失意,而是人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以有限对无限,在生命与天地共感里表现出来的一种千古人类的寂寞与悲哀。这样的诗,我们认为是形而上学的诗,也是伟大的诗。而现今,我们所处的时代,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形象,需要诗人创作出伟大的诗,但令人叹惋的是伟大的诗人并没有出现!
当然,在这里,我们并不是要求人人成为伟大诗人,只是在我们面前摆放了诗歌向上攀登的阶梯,作为诗人们努力的方向。至少我们应写出更多的好诗,尽可能创作有思想的重要的诗。这样,我们的诗坛,就不仅有数量上的堆积,而且也有质量上的峰峦。在大量好诗、重要的诗的根基上,伟大的诗的出现,也许是可期待的吧?!